車外,一個男人打著手電筒朝北邊的鐵絲網走去,看樣子是去拉屎。
還有幾個漢子穿著黃大衣靠在拖拉機旁抽著煙吹牛皮。
黑夜中,他們嘴邊的煙火時明時滅,給這寂靜的夜增添些人氣。
兩排拉甜菜的車裏,有人實在挨不住凍,把早就準備好的煤炭放在拖拉機駕駛室裏的空位置上點著後烤火取暖。
深秋的夜排隊賣糧對農戶和司機來說都是最遭罪的事兒。
排幾天幾夜別說洗臉刷牙,連個飽飯都吃不到。
不少人帶著幹饢和鹹菜,湊合著吃。
駱濱等人在兩天前就把帶的三天幹饢、油辣子、三瓶暖壺的奶茶喝完了。
駱波把頭貼在車窗上,對著充滿霧氣的玻璃哈口氣,用衣袖擦了下,露出玻璃。
他看著窗外相隔隻有一米的車鬥上的甜菜,犯愁道:“三哥,賣甜菜的隊伍都排五百米開外了,你沒看見,還有車往這裏來呢,咱都候了五天五夜了,媽的,才挪動400來米,比蝸牛還要慢,啥時候輪到咱呀?”
駱濱閉目養神,“五天挪動了快500米,估計最晚明天下午就挪到大門口了。去年賣咱家甜菜,也沒排成這樣,去年車子排了一排,今年排成兩排,把路堵得死死的,卸完貨空車還得繞個大圈才能回村裏,多十幾公裏路呢。”
他納悶地嘟囔著,“也怪了,這三天,車子咋挪地這麼慢呢?!”
駱波解釋,“昨天下午我在大門東麵攔了輛卸完貨的車問了下,今年他們糖廠球事多,扣雜質啥的,上午十點半收,中午休息兩小時,下午六點停收,能不慢嘛?!你沒聽排隊的司機罵他們,就是故意慢吞吞的,讓咱們多排幾天隊,他們家屬好多掙錢開水和茶葉蛋的錢。”
駱濱兄弟倆不知道,糖廠職工給自己的關係戶在大門東邊偷偷留了個道,專門插隊加塞的。
排在最麵前的車輛,司機多排一天隊,甜菜主人就要多給一天工錢,司機們見有關係戶插隊,為了多掙點工錢,懶得多管閑事。
而賣甜菜的農民都老實巴交的,眼睜睜看著關係戶插隊,不敢跟糖廠職工理論,生怕理論得罪了他們,糖廠會多扣除雜質比例,也就忍氣吞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後麵的車主們不是圍在一起吹牛皮、說葷話取樂,就是坐在地上打撲克賭錢。
他們不知道這情況,要不,早就鬧騰了。
駱波見駱濱凍得打了個寒噤,連忙跟他挨得更近些,把身上的黃大衣朝駱濱身上蓋了下,兩人蜷縮在一件大衣下。
駱濱常年跑車經驗豐富,帶了兩件黃大衣、兩床薄被子兄弟倆用。
他見白大爺凍得直打哆嗦,把自己的那件黃大衣和薄被給了白大爺。
人老了,不經凍。
駱波用的那床薄被正搭在倆人的腿上。
駱濱猛地想起什麼,趕緊撩開皮大衣,“不行,我得看看白大爺和江大哥,天黑時,我看他倆在拖拉機上燒煤炭呢,別中煤煙了。”
他跳下車,見駱波也從副駕駛位跳下來,嚷嚷道:“你勺子呀(傻呀),我一個人就行,天太冷,趕緊回車裏去。”
駱波背對著他拉開前麵的褲鏈,“我撒個尿,再說了,又睡不著。”
駱濱拉開804拖拉機車門,聞到刺鼻的煤煙味,連忙喊道:“江大哥,江大哥。”
江道勒提昏昏沉沉地應著,“老三,我的頭咋暈乎乎的?”
駱濱急了,爬上車,拽起江道勒提,“你呀,肯定是中煤煙了,快下來走走,透透氣。”
江道勒提下車後搖搖晃晃地走兩步,蹲在地上,使勁用手捶打著腦袋,“老三,幸好你喊醒我了,要不,小命都沒了。”
駱濱見駱波從604拖拉機那邊走過來,著急地問:“三十白,白大爺那沒事吧?”
駱波雙手抱肩,凍著打著哆嗦道:“白大爺,好著呢,他見煤光起煙,也沒著,就把火滅了。三哥,真他媽冷,遭罪呀!”
駱濱見江道勒提好些了,幫著他把拖拉機上的煤炭用鐵鍬鏟出來,扔在路邊,“江大哥,冷就冷點,別燒火了,萬一出個事,你讓嫂子和那兩個侄子侄女可咋辦?”
江道勒提點頭,“我見後麵幾輛車師傅晚上燒煤炭取暖,還以為沒啥事呢。算了,就聽你的,受點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