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師兄此言差矣。”她振振有詞:“為自己要一個說法,怎麼能算胡來呢!”
“你……”這一瞬間,馮筠心中百感交集,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口,眼睜睜看著馬車離開。
他有些失魂的轉過身,身後的小巷裏,走出一個挺拔俊朗的青年。
馮筠看到尹敘一點也不意外,但想到雲玨,又主動解釋:“雲娘子隻是關心尹郎君才會追來,她並未惹麻煩,反而……幫了我許多。”
尹敘負手而立,神色裏捕捉不到任何情緒:“我知道。”
馮筠想了想,又道:“尹郎君放心,你我的事,我並未同她說。她隻是小女兒心性,想來是知道分寸。”
尹敘竟笑了一下,反問他:“是嗎?”
馮筠怔住:“啊?”
尹敘踱步走來,目光落在雲玨離去的方向。
“可我怎麼覺得,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她都已知道了?”
……
馮筠一夜沒睡好。
他翻來覆去,腦子裏全是雲玨說的那些話。
還沒到五更天,屋裏已有了響動,馮筠知是母親起了。
自從到長安入學以來,母親都是五更天就起來,為他準備這一日果腹的食物。
放在往常,他也頂多再睡兩刻鍾,今日左右睡不著,他索性披衣起身。
天還未全亮,堂屋裏沒點燈,馮母瞧見他起的比平時更早,意外道:“不睡了?”
馮筠看見母親幹枯的手,嘴邊掀起的笑意又淡去,溫聲道:“許是昨夜睡得早,已睡夠了。”
馮母笑笑:“讀書費神,你再回去眯會兒,我把籠餅做好便來叫你。”
馮筠搖頭:“我來幫您吧。”
馮母擺手:“用不著你,回去再歇會兒。”
馮筠無奈,索性去拿了笤帚掃地。
馮母拿他無法,正欲去忙,忽然又想起什麼,回過頭來:“兒啊。”
馮筠站直身:“怎麼了?”
馮母踟躕片刻,笑著問:“那個雲娘子,你覺得她如何?”
馮筠一怔,心下第一反應是荒唐。
他如今年歲漸長,也到了快說親的年紀。
母親一人把他拉扯大,自然看中他的婚事,也期待家裏能添個人。
雲玨哄長輩的確有一手,生的好,嘴又甜,連他都甘拜下風。
可是……這壓根是不可能的事。
且不談雲玨心中隻有尹敘,單說她的身份,便不是一般人可染指。
想了想,馮筠無奈道:“母親,她可不是一般的將門之女。”
馮母怕折了兒子的自尊心,忙道:“我當然知道她身份顯貴,我、我就是問問你怎麼想的。若你喜歡那樣的性子,往後也可找個一樣的。我、我就是問問……”
見母親這般情態,馮筠隻能露出笑來,溫聲寬慰:“母親,如今大周男兒都誌在報國,待我學有所成,入仕朝堂,親事自然就上門了,您何必操心呢?”
“那雲娘子……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的,兒子對她……”馮筠腦中浮現雲玨的臉,還有她說那些話時的神情,鮮活嬌俏,理直氣壯,仿佛無所畏懼。
她更像這春日裏最鮮活的一抹風景。
然下一刻,這飄飄然的心思又被另一股思緒壓下。
馮筠沉著臉,嚴肅道:“兒子對她不可能有任何心思,若她再來,母親千萬別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引人尷尬。”
兒子已明確表態,馮母還能說什麼?
隻怪他們家門第低,遇上好的親事都沒資格去談。
她笑了笑,溫聲道:“好好好,你自己做主,娘不囉嗦了,我去做籠餅!”
……
馮筠在家中用了些熱騰騰的籠餅,披著朦朧的天色出了門。
彼時還早,馮筠站在空蕩的街頭,抬頭看向尚且灰蒙暗沉的天。
今日應該是個晴天,隻是這個時辰並無霞光顯現。
他住的這片地段距離國子監很遠,每日都要很早起來走路去上學。
所以,他也從來沒有機會像那些世家貴族一般,在清爽明朗的早晨踩著朝陽乘著馬車,走一段不到一刻鍾的路程,從容悠閑的抵達。
他走的這條路,總是要到頭時,日頭才剛剛露出來。
馮筠輕輕的歎一口氣,無奈的笑了一下。
真想踩著朝霞走一回這條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