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在輔江大學待到下周二。另外,如果平時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或者難題,以後也可以考慮找我幫忙。”
葉丞說話的時候微微側過頭,聲音不大但清晰,就像是冬日午後裏稀鬆平常的一句聊天。“以前小時候的事你或許已經不記得,但我還記得一些。所以,在我看來,今天也隻是我們兩個的會麵,與其他長輩無關。”
鍾酉酉靜了一下,睫毛微掩,片刻後說:“我知道了。謝謝您。”
鍾酉酉進去公寓樓之後,葉丞也回了辦公室整理會議材料。二十分鍾後他下樓前往研究所,途經本科公寓區時不經意間一轉眼,再次意外見到了駱賓王筆下的詠鵝選手。
鍾酉酉在短時間裏完成了白發濃妝綠裙紅靴的一鍵換裝,一張臉上肅殺湛然,正急匆匆朝著校門口的方向趕過去。
葉丞沒有忘記她在前一晚曾跟人約定的三點鍾淮北街。在那之後他還查過淮北街的地理位置,與輔江大學有段距離,地處城北商業區一角,僅從地圖上來說,看不出有其他特別之處。可不遠外的小姑娘分明眼眸極冷,與其說像是去約會,更不如說是準備去約架。
葉丞看著她越跑越遠,直到上了一輛計程車。他在原地沉吟片刻,還是給研究所所長打了通電話。
“趙教授,下午好,我是葉丞。很抱歉我臨時遇到急事,今天下午兩點半的會議將無法按時參加……”
葉丞甚至沒有等到對方回應,已經開了轉向燈,車子利落調頭,隨即朝著計程車方向跟了上去。
他尾隨的距離不算近,將近三點,遠遠看到鍾酉酉在一個小巷子前下了車,緊接著身子一拐,隻一個錯眼的工夫,人就已經消失在巷子裏。
等葉丞泊好車,走近鍾酉酉方才下車的地方,才發覺旁邊外表看上去很普通的街巷口其實內裏極深闊,一眼長望甚至不見盡頭,又處處都是燈紅酒綠的靡亂景象,來往不僅年輕人居多,且個個奇裝異服氣質頹喪,清朗白日下甚至也宛如百鬼夜行,反倒襯得一旁正常人模樣的葉丞有些格格不入。
葉丞環顧四周不見人影,退後幾步給沈樞打了通電話。不等對方拉家常,直接劈頭問道:“淮北街是什麼地方?”
“……你怎麼會知道那個地方?”
“哪個地方?”
“……就是什麼都有的地方,包括你想得到的跟想不到的。”沈樞的聲音頓時變小,“那地方亂得很,什麼人都有的。我之前去過一次,體感很差,後來就沒再去過。你問這個做什麼?對了,你這個時間不是應該在跟未成年違法約會嗎?我跟你說,你可不要這幾年在國外待久了就被資本主義那套做派腐蝕了心靈啊,咱們現在國內可依然還是法治社會,跟你幾年前沒出國的時候沒差……”
他兀自在另一端喋喋不休,葉丞索性掛了電話。
巷子裏處處是酒吧夜店,晃得人眼花目眩。葉丞臉色微沉,快速將營業狀態的娛樂場所一一篩過去,沒有找見鍾酉酉的身影。又尋了一段距離,忽然瞥見墨綠裙子的一角,很快又被一叢花木隱去不見。等走過去,才看清那處不起眼的角落後麵,是一個被刻意遮掩住的KTV入口。
他順著樓梯往下,越往裏光線越暗昧,還能聽見隱隱的男女調笑聲。葉丞在盡頭的拐角處終於找到鍾酉酉,她正偏頭瞧著麵前兩個舉止流氣的男生說話,眼神譏諷倨傲,沒過一會兒,不知回了句什麼,其中一個男生瞬間拉下臉,旁邊一個女生趕緊解圍,緊接著鍾酉酉便被三人半簇擁著進了旁邊包廂。
葉丞目光微深。不久之後找去前台,說明來意。
對方被他的非常規要求說得一愣,想都不想就拒絕:“先生,我們這裏是注重保護客人隱私的地方,包廂內不設任何監聽或者監控設備。”
“可以理解。”葉丞語氣平靜,甚至堪稱彬彬有禮,“但是營業性歌舞娛樂場所不得允許未成年人進入,情節嚴重者將給予吊銷營業執照的處罰——這條寫在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裏的法規,需要我請110過來當麵向你們複述一遍嗎?”
對方看他一眼,低頭給店長打電話。過了不到五分鍾,葉丞便從端著空果盤走出包廂的服務生手裏拿到了包廂內的監聽設備。
開始時斷斷續續都是雜音,過了一會兒才聽見人聲。服務生做得盡責,監聽設備應當放得離當事人不遠,才能讓鍾酉酉的聲音在嘈雜背景音樂下也相對清晰,甚至能聽得出言辭間滿滿的厭惡:“我最討厭人抽煙。你敢把你手裏那支煙點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