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他吐了兩個字就噎住聲,低下頭,神情間多了些恭順,“臣侍就是想去看看,殿下長什麼樣子。”
“那你現在看到了,不要再爬樹了!”她邊說邊拽住他的衣袖,蹦蹦跳跳地往外跑,“我住的地方叫欣鸞殿,我帶你去看怎麼走。你日後再要找我,直接過來就好啦!”
虞謠訝然看著他們,心裏的感觸十分奇妙。
她第一次知道,“她”小時候原來也這樣活潑。而席初在這個年紀雖已初顯姿容,但竟然還能爬樹翻牆,跟現下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
她不由自主地跟上他們,眼看著他們跑進欣鸞殿。
她也跟進去,進殿的刹那風沙一晃,再定睛便已置身殿中,殿裏恰是用膳的時候。
約是因為年紀還小,他們之間沒有那麼多規矩。兩個小孩子在一方長方案桌兩側麵對麵地坐,“她”執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肉放到他碗裏:“你嚐嚐這個!他們說是……嗯……我忘記叫什麼了,總之就是很好的羊肉。”
“是羊肉?”他聞言一滯,好似想說什麼。掃見旁邊侍立的宮人,卻又將話咽了回去。
“她”即刻看出了他的畏懼,眼睛一翻:“你怎麼啦?有事就說嘛,不要管他們。”
“臣侍不能吃這個。”他輕聲,“臣侍有哮症,一吃羊肉就會發病。”
“她”歪頭:“哮症是什麼?”
“就是……會喘不上氣。”他道,“別的倒也沒什麼。”
她明眸一顫,顯然覺得這病很嚴重,立刻扭頭看宮人:“把這個羊肉撤了。告訴膳房,以後都不要做羊肉了,我可以吃別的!”
“不必……”席初忙道,“殿下吃就是了。”
“沒關係的。”她認真地搖搖頭,“我父君說,我們要互相照顧。羊肉不吃就不吃唄,又不是非吃不可!”
說完,她夾了一個雞翅給他:“吃這個吧。”
虞謠立在旁邊看得愣住,錯愕湧上心頭,在腦海中一激,直將她激得醒了。
她這才意識到,昨晚那些事在旁人眼裏有多渣!
他們曾經關係那樣親近,她為了不讓他發病,直接吩咐東宮的廚房不必再做羊肉。
如今,她竟然親手賞了他一道羊肉。
怪不得她說她忘了的時候,虞明的神情那樣難以言喻。
怪不得他明明不能吃卻不敢說,醒來之後也不敢過問一個字。
他們都以為她是蓄意折磨他啊?!
她不禁心慌意亂,坐起身,身側即響起一喚:“陛下?”
她循聲側首,便見他也坐起來,神色小心,不敢再言一字。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下五味雜陳。
他麵容憔悴,眼下掛著濃重的烏青,顯然一夜都沒睡好。亦或因在她身邊,他根本就沒敢入睡。
夢中的畫麵猶在眼前,她止不住地想,從前敢在東宮爬樹翻牆的一個人究竟是經曆了什麼才會變得那樣善妒,殺了元君不算,連她腹中的孩子都不放過;又要受過多少苦,才會被磨成這副樣子?
有那麼一閃念,她覺得她多少是有些責任的。
她想起了她在現代時看的那些宮鬥文。宮鬥文裏男尊女卑,後宮的女人們掐得死去活來,文裏自然會有正派與反派之分。但若深究原因,文中的皇帝多半都不無辜,後宮那些或好或壞的人,不過都是各有無奈的犧牲品。
而現在,她是這個“皇帝”了。
虞謠沉然歎息:“昨晚的事,朕不是有意的。你別計較。”
“……什麼?”他眼中頓生慌亂。
“羊肉的事。”她移開視線,望著錦被上的繡紋,一字字道,“朕不是有意讓你難受的。隻是你已久不發病,朕當你好了,一時隻想著那羊肉味道不錯,想讓你嚐嚐。”
席初心弦緊繃,摸不清她的意思。滯了滯,隻垂首應道:“是。”
虞謠不知還能再說什麼,沉悶地下床:“朕要去上朝了。”
語畢她揚音一喚,素冠旋即領著人入殿,服侍她梳洗。
早朝前的時間並不太多,虞謠忙碌起來便顧不上別的。是以她直到洗完臉才注意到席初也起來了,見她在妝台前落座,他默不作聲地走向她。
虞謠不必問也知道他想做什麼,便在他伸手的同時按住了妝台上的木梳。
席初一怔,目光快速劃過她鏡中的臉色,又低下去,壓著不安等她發話。
虞謠聲音放輕:“不需你做這些,你回啟延宮再睡一睡吧。”
席初窒息:“陛下,臣侍……”
“素冠。”虞謠側首,“你去送送,將醫囑與啟延宮的人說清楚。”
“諾。”素冠長揖,遂向席初一引,“貴君請。”
席初見狀,心弦終是鬆了三分,頷首一揖:“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