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紅楓片片,飛橋曲水潺潺,是一派的靜謐悠然,便是真的縱情山水的隱士在此,隻怕也要擊節暢笑,讚上那麼一聲好。
然而這樣的好,卻全進不了葉白的眼。
他隻是臨著水坐著,摩擦手裏的長劍,從劍柄到劍尖,從劍刃到劍脊,細細的,一遍一遍。然後筆直站起,平刺,斜揮,每一下,都異常的簡練幹淨,若再仔細觀察,還能發現每一劍刺出的距離,揮下的弧度,都和之前完全一樣——這是許多武林中頗負盛名之士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不過幸運抑或不幸的,此時葉白身邊隻有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抗,並且還哈欠連天昏昏欲睡的小五。
葉白揮劍揮得很認真。
一下,兩下……
三十下,五十下……
一百下,一百五十下……
一百七十三……
第一百七十三下。
然後葉白又抬起了胳膊,然後——
……然後,他麵無表情的低下頭,看著自自己手掌中滑落到地上的長劍。
一百七十三下。
第一百七十三下。
……甚至沒有他以前揮劍的一個零頭。
葉白想著,然後他抬眼看著自己柔軟白皙得仿佛二八佳人的一雙手好一會,方才微微曲了手指想要合握。可嚐試了幾次,無力的手指卻像是在和他做對,依舊軟軟垂著,不見半分動靜。
葉白的眼神沉了些,但倒不再執著的握起手,而隻彎下腰,用另一隻手撿起了地上的長劍,隨後轉身走向臥房。
被暖風吹的迷迷糊糊的小五至此才倏然驚醒,不由急急忙忙幾步趕向葉白,匆匆道:“尋少爺,時間差不多了吧?城主那邊——”
葉白停了腳步:“城主怎麼樣?”
“城主本來讓您每天下午未正的時候過去……您今天還是不過去?”小五小心的問道。
雖說在葉白的人生中是素來沒有‘交往’這個詞彙的,但鑒於聞人君足以傲視群雄的能力,葉白還是極為寬容的想了那麼一會:“我以前沒有去?”
這不是明知故問,得了便宜還賣乖麼……小五暗自想著,自覺眼前的尋少爺這兩天實在不大像是正常人——不過他之前就已經很不像正常人了,所以小五也就自動自覺的選擇了忽略,隻一板一眼繼續道:“自從一年多以前,尋少爺你就已經有時去有時不去了。”
原來如此。葉白點了點頭,隨即道:“不去。”
絲毫不見意外,也早已不敢規勸了,小五繼續問:“那尋少爺您待會是去樂樓聽曲呢,還是去酒樓找朋友……”喝酒……
小五的話還沒有說完,可既然不是聞人君的事情,葉白又哪會再為其浪費哪怕一息的功夫?自是轉瞬邁步,徑自向之前的目標——臥房——走去。
葉白的臥房——應該說聞人尋的臥房——布置的極為……幹淨。但卻並不是那種缺少擺設的空蕩蕩的幹淨,而是另一種類似於所有東西都在它該在的地方的、並無哪怕一丁點多餘東西的幹淨。
一種非常對葉白心意的幹淨。
饒是素來不注重享受,葉白的心情還是為之稍稍回複了些。
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涼入心脾的水喝下,葉白就這麼靜靜的站了一會,方才提了劍走到裏間左側的蒲團上盤膝坐下,凝神內視。
其時天下尚武,兼且中庭沒落,節製日弱,莽蒼大地中,各種勢力層出不窮,百姓或為出路或為自保,紛紛習武,便縱老弱婦孺,也會上幾個招式,然而這都隻能算是武人。而真正踏入‘武’的,能說會‘武’的,是會內視之法的武人——武者。
內視之法,是武人和武者不可跨越的鴻溝,也是能否修煉出真氣的關鍵法門——若是一個武人連內視經脈都做不到,又談何聚氣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