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總算過了大半。
李忠自上車後,便向賈明考起金川縣的庶務。
簡單些的,賈明還能應付答上,但等被問到了細致的,他便開始了支吾。
自己答不上來、臉都要憋紅了,旁邊的阿柿卻好奇地卷起竹簾、不停向外張望,開心得不得了。
這讓賈明頓時將矛頭衝向她,直接就是一頓訓斥:“坐沒坐相,沒個體統!”
阿柿正看得興衝衝,被他罵後,登時一怔。本就圓乎乎的臉小河魨似的迅速鼓起,眼睛裏溢滿了水光,仿佛隨時都會哭出來。
陸雲門自牛車挪動起,便一直如浮水白鶴般靜謐垂首。
此時,他卻忽然扭頭,輕聲問阿柿:“你沒有來過這一片縣城嗎?”
聽到少年溫和的聲音,小河魨鼓起的氣“咻”地放掉了。
“沒有。”
她小聲地回答。
“賈明不準我隨便離開客棧。去雜耍班子的那幾次,都是我偷偷跑出去的,而且隻敢在外麵待一小會兒。要是被客棧發現、告到賈明那裏,他肯定會抓著我、喋喋不休罵上好幾個時辰……”
說起賈明的壞話,阿柿簡直停不下來,完全就是一隻在樹梢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小麻雀。
連賈明都被吵得不想罵她、隻想掏耳朵。
玉雕少年卻始端坐側首,認真地聽她說話,沒有一丁點的不耐煩。
就在這時,牛車一個顛簸,阿柿正說得起勁、手舞足蹈,手一不小心就打到了自己的鼻尖!
“砰”地一聲,結結實實!
她愣了愣,緊接著劇痛襲來。
她立刻捂住酸唧唧的鼻子,整張臉又茫然又悲憤!
那樣子,像極了陸雲門鄰家的那隻有點傻的斑點小土狗,讓他忽地笑出了聲。
阿柿這次離得近,一眼就瞧見了,他笑時,嘴角會出現一個小小的笑渦,讓他那股子壓在端方下的少年生動勁兒淋漓盡致地全現了出來!
她一瞬間愣住。
筒車隆隆拍擊著水花,稚童追逐著沾滿泥巴的康國猧子犬,所有的嘈雜都從她的耳邊輕輕滾過,一點也沒留下。
“對不住。”
意識到自己的笑可能會被理解成嘲笑,少年官吏馬上收起笑,禮禮貌貌地向她道歉。
“沒打疼吧?”
“沒有……”
阿柿搖了搖腦袋,低下頭,不好意思地使勁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另一邊,李忠在認清了賈明的斤兩後,終於放棄了對他的考校,黑著臉沉默了許久。
這時,他忽然開口:“煩請陸小郎君幫我問一問這侍婢。她一句漢話也不懂,卻能跟鬼溝通,莫非那些鬼都能說出北蠻話?”
阿柿看向陸雲門。
陸雲門便將這段話翻譯給了她。
“我不知道他們說的是哪兒的話,反正我能聽懂。隻是,有的時候看得到、聽得清,有的時候,看不太到也聽不清。”
阿柿知道這是李縣令問的問題,所以回答地特別認真。
“通常,我隻要吃得很飽,就不太會見到它們。”
她詳細地向他說明。
“但自從住進客棧,我就經常吃不飽。端上來的每頓飯都是魚,可我以前從來沒有自己吃過魚,魚刺真的好難剔掉、卡住嗓子真的好痛!”
“最可惡的是,每到晚上,客棧後麵的街上、就在我的窗下麵,總是有個男人在那兒支攤賣大胡餅,邊喊邊往胡餅裏一層一層地塞加了豆豉的羊肉餡,接著就能聽到他刷在胡餅外麵的油、被烤得滋啦滋啦地響,害得我的肚子特別餓!”
“而它的主人,”她指了指籠子裏的小山貓,“每次都會在我最餓的時候從床底爬出來,所以,每次我都能把她的聲音聽得特別清楚!”
她的聲音越說越義憤填膺,可見真的是遭了好大的罪,對此氣得很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