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微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她暗悔自己頭一次見麵,到底是陸安之被關在牢裏牽動心神,焦慮急迫之下露了怯,麵上隱有燒意。
沈肇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尷尬,溫聲解釋:“你我之間,倒也不必如此客氣,況且如今你來了京裏,自然是我來盡地主之誼。”
“那就下次我請。”陸微有求於人,最怕一頓飯功夫對方便不再搭理自己,巴不得跟對方有來有往,因而請客的態度極為誠懇:“下次請務必賞光。”
沈肇身高腿長,低頭之際便能瞧見女孩眼底的青黑,千裏奔波想來無暇他顧,嘴唇幹燥微微起皮,纖瘦的脊椎骨撐著一副疲憊的軀殼還要對他強顏歡笑,便答應的尤為順口:“除了今晚,以後多請幾頓都沒關係。”
陸微聽到“以後”倆字,略微鬆了一口氣,跟著他進了酒樓。
想來沈肇常來,小二見到立時便熱情迎了上來:“沈大人才下值?”待瞧見跟在他身邊一起進來的陸微,眼神裏的八卦氣息不由濃烈,才欲招呼陸微,已被沈肇擋在身後,淡淡催促:“還不引路?”
陸微心中暗自猜測,沈三郎似乎……很是細心?
她原本無意於指腹為婚的親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大約拖個一年半載便可找個借口退婚,可如今卻不得不慎重對待沈三郎。
兩人在雅間落座,夥計熟練的報了一堆菜名,沈肇問:“可有飲食禁忌?”
陸微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老老實實說:“我不挑食,各種口味的都能吃。”
沈肇便接連報了十幾道菜名,還是陸微阻止才停下來。
等菜的功夫,他問起吳江之事,陸微言無不盡,講到中途陸安之組織百姓往高處轉移,他隨手摸摸茶杯,感受到杯子的溫度降了下來,遂推過去:“不急,喝點茶慢慢說。”
陸微端起茶杯小小喝了一口,發現溫度適口,於是接連喝了好幾口,這才講起災後:“由於轉移及時,除了當時大堤坍塌之時跟著我父親的幾名差役,並無百姓傷亡。我父親從下雨之後便一直在外麵跑,洪水退去之後又帶著手下人在城裏救助百姓,梁大人派人去問罪的時候,父親半個身子都在爛泥裏泡著,正跟青壯一起清理城中淤泥,我父親……他真的已經盡力了……”
吳江遠在南邊,陸安之也隻是當初連日大雨之時往京中送過一次奏折,災後未及上報詳情便被梁有道派人關了起來,更無機會往京中通傳,而京中君臣所知的消息皆來自於梁有道。
梁有道可不會替陸安之說好話,在他的奏折之中,陸安之便是個不懂水利民生的庸官,視人命如兒戲。
沈肇陷入沉思。
陸微上門求人,沒想到沈三郎不但未曾撇清幹係,竟然還願意聽她傾訴,已是喜出望外,此刻拘謹的坐著,隻盼能從沈肇之處找到一條救父之路。
“梁大人的折子早就入了京,陛下震怒非常。”片刻之後,沈肇終於開口:“假如……我是說假如讓你去聖上麵前為你父親分辯,你可敢麵聖?”
他許是怕陸微不知其中厲害,又道:“麵聖許能救你父親一命,又或者徒勞無功,還有可能給你自己帶來殺身之禍,你可還願意?”
陸微抬頭,毫不猶豫道:“我願意!”又急切道:“沈大人能帶我去麵聖?”
沈肇毫不意外她的答案,能在陸安之下獄之後隻身千裏入京,又何懼麵聖。
“我盡力而為,也不知能不能成。”溫聲安撫她:“你一路奔波辛勞,吃完飯我送你回去,先養好精神,萬一聖上不肯見你,再想辦法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