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問璋叫人去溫府報了平安,便一路回了坤王府。

“王爺放心,隻是先前中了些迷藥,所以王妃精神頭有些不好,調養兩日就好了。”

府醫是個老人,那一大把灰白的胡子說話時總是一抖一抖的,腰微微彎著,語氣誠懇。

顧問璋頷首,肩微微一鬆:“開些性溫的補藥,給王妃慢慢養著。”

老府醫領命,便和提醫箱的小徒躬著身退出門外。溫冬晚房裏的丫鬟隨後進來:“奴婢拜見王爺。”

“王妃現在怎麼樣了?”

丫鬟福了福身道:“沐浴之後,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若王妃醒了,定會第一時間告知王爺。”

“身上可檢查過了?可有不適?”

“回王爺,有些淤青和擦傷,總體是沒什麼大礙的。”丫鬟說完,見他什麼反應都沒有,以為是自己說的不好,便又補充道,“幸好王爺到得及時,這才能護得王妃無恙。王妃能嫁得王爺,是王妃的福分!”

顧問璋定了半晌,不知在想什麼,許久才揮了揮手讓人退下。自己在桌邊重又靜坐片刻。

管事敲響書房的門,進來行禮。那日護送溫冬晚的領隊也跟著進來。

“屬下參見王爺。”

顧問璋抽出一張空白的宣紙放到麵前:“說。”

領隊抱了抱拳,一五一十道:“王妃於安澤寺散步時,那婦人謊稱自己孩子落水,求王妃施以援手。王妃等人將信將疑,待靠近時,果然遠遠便看見水裏有人在撲騰,眾人情急慌亂之中,竟被那婦人鑽了空子,將王妃推入了湖裏。”

領隊微微抬眼觀察了下他的臉色,見似乎並無不妥,便又接著道:“如今想來,那所謂的落水者,八成就是潛在水裏擄走王妃的蕭府死士。隻是泡在水裏遠遠看去都是一團,誰還分得清是孩子還是死士。”

說到最後,他往地上磕了個頭,堅決道:“若不是王爺神機妙算,營救及時,後果將不堪設想。屬下護衛王妃不力,讓賊人有機可乘,是屬下失職,還請王爺責罰!”

顧問璋沉默良久,久到領隊這樣能坦然赴死的硬漢都莫名忐忑起來:“……王爺?”

顧問璋擱在桌上的手無意識地摩挲了下那張白紙,低低道:“下去領罰吧。”

“是。”領隊知道自家王爺雖狠名在外,但並不是不講理的主子。此番雖他也有失職,但畢竟主要責任不在他,所以懲罰不會太重,至少是他有所心理準備的。

起身退了兩步,領隊猶豫了一下,問道:“……王爺,其他人都好說。但王妃身邊那個滿年……該如何處置?”

滿年的所作所為,一早便從滿月和那個傳信侍衛的描述裏拚湊出來了。要他說,這樣不能將自己主子的利益安危放在首位的丫鬟,如何罰都是不過分的。畢竟為人仆,最重要的便是忠義二字,不然要來何用,反而是給自己徒添煩惱。

可聽說那滿年是王妃的陪嫁丫鬟,有從小到大的情誼,如此這般,又不能按一般丫鬟來處置。

顧問璋垂著眸,抬手緩緩磨了幾下墨:“先關進地牢裏,吃點苦頭,也長點記性。其他的,等王妃什麼時候想見了,便把人提出來送去,別的不用管。”

領隊心中對坤王妃的地位不免又有了個新的認識,見顧問璋正提筆蘸墨,似要寫什麼東西,便識趣地告退了。

案上,宣紙平鋪,硯台蓄墨。顧問璋看了片刻,就動起筆來。

那一筆筆橫撇豎捺的認真,仿佛握筆人隻是一個初習字的孩童,一個不慎便有被先生責備的風險,因此落筆似有千鈞重。

官予城從窗口翻身進來,招呼也沒打,便輕車熟路地走到他桌邊:“寫什麼呢?”

近來官予城這廝常常滿麵春風,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概就是他這個樣子。

顧問璋抬眸看見他那自溫姝儀回晉安後就越發張揚得意的笑容,竟覺得如此礙眼,筆尖頓了頓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又寫了下去。

官予城往那張還隻寫了兩行字的宣紙上探頭瞥了眼,差點沒把自己給嚇死。他一臉難以置信地道:“你這是???”

顧問璋眉眼不動,語氣一貫的冷清:“如你所見。”

官予城一把拍在案上,擋住他將要落筆的地方,濕潤的一小滴墨汁順著筆尖滴在手背上,形成一片不規則的墨跡。

他擰著眉與顧問璋抬起的眼對視,頗有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模樣:“你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顧問璋隨即放下筆,捏了捏眉骨,語氣裏有些倦怠:“也不一定會派上用場……但我總要給她留一條退路。”

安澤寺的事是個警醒,縱使隻是一個蕭妗,非要同他坤王府作對的話,也是有本事讓溫冬晚身陷險境的。更不用說其他人了,比如顧獻這個不懷好意的皇帝,又比如虎視眈眈的其他皇子。

他想給她的,也不是這樣動蕩不安的生活。

官予城大概明白了他說的“退路”是什麼意思,鬆開手隨手抽了張白紙擦了擦手背上沾染的墨跡。

顧問璋重新落筆,像是說服了自己一般,筆端不再猶豫,字裏行間滿是行雲流水的舒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