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見距離刑房已遠,長宜低聲囑咐:“出去之後,就當從未見過我,知道嗎?”

梁誌連連低頭:“知道,知道!”

“今日之事,本宮欠你一個情,若有改日……”

撲哧!——

在那一瞬間,長宜清晰聽見有什麼東西穿透血肉。

長宜下意識轉頭,臂上攙扶的人身子一僵,眼睛睜得老大。

她一點點低下頭,隻見那破爛的、沾滿血的胸口,突兀地多出一截箭支。

箭尖掛著鮮血,最頂端的部分,仍舊閃爍著寒光。

長宜意識到什麼,第一時間回過頭。

刑房門外,邵欽將手中弓箭拋給一旁的衛兵,他站在原地,掏出一方手帕,慢條斯理地拭手。

那帕子是淺碧色,角落繡了幾枝梨花,赫然是長宜為他包紮時隨手掏出來的那一塊。

長宜看到男人站在那裏,神情瞧不真切,可她隱約感覺到,他的唇角勾出一個譏諷的弧度,銳利眸光裏,透出幾分可笑來。

四目遙遙相對,長宜血液一片冰冷,渾身都在抖。

他殺了他。

從背後,一劍射穿了他。

為什麼!不是已經說好會放了他?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灰色石磚從這頭延伸到那頭,將他們二人連接,宮牆上的金色琉璃瓦泛著冷光,遠處的柳樹枯枝,一隻黑色烏鴉拍拍翅膀,衝向湛藍高遠的天空。

討人厭的烏鴉尚有飛向天空的自由,她呢?是否她這一生,都隻能成為斷翅的雀?

長宜的眼前開始發黑,耳朵突然嗡鳴起來,她眼皮有千斤重,再後來,隻覺一陣天旋地轉,長宜渾身脫力,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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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宜睜開眼時,發覺自己躺在劉公公屋所的床上。

身上的外衣已經脫了,隻著裏麵的薄衣,床頭燃著燈,劉公公跪守在床邊,雙手合十,不住地祈禱著。

“劉……”長宜開口,嗓音幹澀極了。

劉公公聽見聲音,猛地睜開眼睛,見長宜醒來,劉公公又是哭又是笑:“太好了,殿下您終於醒了!實在是嚇死奴婢了……”

念叨完,劉公公一拍腦袋:“公主渴了,奴婢去給公主倒茶。”

長宜連喝三杯才潤好喉嚨,她輕撫心口,緩緩舒口氣,問:“公公,我睡了多久?”

劉公公坐地開哭:“我的公主喂!您可把奴婢嚇壞了,您出去還好好的,回來被兩個侍衛抬回來,奴婢看到,心都涼了……”

長宜等他哭完。

“……奴婢趕緊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好在太醫說沒事,公主隻是急火攻心,隻需要喝點藥,把急火壓下去便好。”

急火攻心嗎。

梁誌死去的樣子再次浮上她的腦海,想到他胸口那隻染血冷箭,男人站在簷下的譏諷笑容,還有他靜靜擦手的樣子,長宜心底隻剩膽寒。

皇宮淪陷那夜,冷箭擦她鼻尖嵌進高牆,並非她足夠幸運,每次都隻站在死亡邊緣,而是時候未到——那都不是邵欽決意殺掉她的時候。

不知不覺中,長宜指尖已經緊扣被子。

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不想,也不願再麵對那個可怕的男人。

她必須逃離。

心念至此,長宜一把握住劉公公的手臂。

——他是這陌生皇宮裏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她的身邊隻有他了。

長宜望著跪在床邊的紅衣公公,烏潤眼眸閃爍堅毅的光,嬌柔的嗓音也透著與往日不同的力量。

她道:“公公,我要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