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小晃回來,阿乾阿坤兩個已然抬了一隻碩大的澡盆來,放到臥房隔間裏,兌好了熱水,身後又跟來了幾名下人,說是指派給永釅樓的。
唐憾兒打量了一番,依次問了名字記下,兩個侍女碧芽、瓊蕊,兩個小廝蔻童、芥童,還有幾個臨時過來幫忙的,於是便叫阿乾阿坤安排他們收拾屋子和院子,自己帶了侍女進去洗澡。
她也是這時才留意到臥房裏原是還有一道隔間的,地方不大,放下澡盆後就隻餘轉身之地了,然而風景卻好,有一扇與這小間比顯得過於開闊的窗子,正對著外麵一棵高大的不認識的樹,雖然這時候天氣涼,還沒有花開起來,卻有絲絲縷縷不知道什麼香氣慢慢透進來。
而這澡盆中的水亦是散發著異香,似乎是加了什麼香料,唐憾兒懶得多問,脫盡衣衫,散開發絲,滑入盆中,閉上雙眼,小憩。
仿佛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一般,這半年來的千裏奔波,終於有了今日,算是在猛茶寨尋到了自己的一處立足之地。
其實回想當時的糾結,依然是後怕的,是的,前路漫漫,迷霧蒙蒙,她一個十四歲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彼時並不知道這一步走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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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三個月前,尹家二姨娘唐映秋收到了遠方一封來信,這信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唐照秋寫的,他們姊妹兩個分別二十幾年,直到近年來才有了書信來往,竟也十分投契,硬是把童年記憶裏那點微薄的情意增加的親厚了許多。
唐映秋和唐照秋的母親同是唐憾兒外祖父的姨太太,身份相似,性情卻大不同。一個是溫婉的舊式女人,一個是受了些教育的半新式女性。
那時清朝廷已經倒了,到處有軍閥借著鬧革命的由頭戰來戰去,唐照秋的母親因過於剛強,實在過不了做偏房的委屈日子,竟趁著戰亂從家裏奔出去,連七八歲大的親女兒一同帶走了,若不是多年後她恨意淡化才來了幾次信,家裏幾乎以為她們母女倆死在戰亂中了。
唐照秋小時候同唐映秋的這個姐姐關係還算好,既然母親都釋懷了,她也就聯係上了姐姐,偶爾通個書信,唐映秋那時候已經處於一個又一個女兒誕育的苦悶循環裏,正要找人說話紓解,一來二去,兩個就親厚起來。
然而,這次來的這封信裏並不是普通拉家常,而是寫了十分重要的兩件事。
其一是她大兒子丟了,其二,她想要過繼一個女兒。
可這事背後絕非兩句話這麼簡單。
唐映秋難為了小半個月,才從猶豫不決中勉強下了決心,私下裏同自己的五姑娘憾兒解釋開來。
尹憾兒童年原本受的是舊式教育,忠孝之道學了不少,詩詞歌賦不在話下,琴棋書畫刺繡女紅更是必備技能,後來北平城裏流行起新式女校,不過十餘歲的她又跟著姐姐一同去上了兩年多洋學堂,興起時還經常參加表哥表姐們先進的“時事派對”,再加上家裏有位博古通今的荊先生,因為偏愛她的伶俐而特意悉心教導,因此,她自認為雖天下之大,自己總已經通曉了三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