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簡遠卻不置可否,抬手將手邊的一隻托盤並著上麵的東西都掃落地上,然後冷冷笑起來。
妃羽裳彎腰拾起,無非一些字畫並著刺繡的手絹,東西倒是平平無奇,但是她確實沒想到他會找到這麼多她的舊物。這裏麵的信息量很大,字體,筆跡,刺繡技法,無論哪一種她都無法複製,縱使記憶在,手也很難完美複原。
“這下,你是否願意解釋一下,為何堂堂妃家大小姐,會性情大變,不通琴曲,字跡大改”,說著他從袖中又拿出一條帕子丟過來,“連刺繡都退步的如此神速了吧?”
這個帕子她熟悉,是她前陣子著實無聊做著玩的,刺繡的道理在腦子中,但是她沒什麼耐心,繡的依舊七扭八歪。這下,問題變得比妃羽裳想象中的又困難了幾分。
“你到底是什麼人!”應簡遠厲聲。
妃羽裳卻搖頭,“我是妃羽裳,你的發妻,你厭惡至極的發妻,僅此而已。”
“你以為我會信?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障眼法,但是我總會知道的。”言罷,他抬手示意,幾個下人一擁而上反剪其手,將妃羽裳按跪在地上。清歡上前,拿出一粒藥丸,掐住妃羽裳的下顎,以極快的速度逼她吞了下去。
妃羽裳蹙眉,想過會遭毒打,挨鞭子,萬萬沒想到還有喂毒藥這種。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藥一定不至死,不然輕易會被查出,他不敢冒這個險的。他一定不敢。妃羽裳給自己打氣,她必須撐住,死咬住自己就是妃羽裳。而且她除了這個答案也沒有其他選擇了,總不能和他講穿越的原理吧,那隻會更荒誕。
“你最好趕快招認,那藥起效很快,發作起來會渾身劇痛難耐。”
妃羽裳冷笑一下,“婦人手段。沒想到堂堂小侯爺,也用女人這種喂毒的小把戲。”
應簡遠聞言快步上前,掐住妃羽裳的臉,“你最好不要再挑釁我的耐性。”
“對,你對我早就沒有耐性了。不然也不會一直想我去死。”妃羽裳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哀傷。她說不清自己是演戲,還是這具身體原先那個魂靈的傷痛。
“我不彈琴,因為在你想殺我那個晚上我就想清楚了,我以我的性命對天發誓永遠不會再彈琴給你聽。”妃羽裳苦笑,垂睫擋住眼中的氤氳。心裏那種酸澀苦楚的感覺,讓她分不清是來自藥,還是來自心。“你還記得我曾經多少個晚上彈琴想要引你注意嗎?你是聽見了的吧?嗬,多愚蠢啊。我師傅曾說,樂為自己而律動。我卻一直沒明白這其中的真諦。”
應簡遠蹙眉,鬆開了自己的手。站在她麵前,看著這個女人突然收斂的鋒芒,變得哀傷卻倔強。妃羽裳感到身體中一種酥麻的不適在緩緩擴散,力氣在一分一分的褪去。她緩緩蹲下身,抱住自己,卻繼續慢慢開口,帶著一絲苦笑的味道,“為你彈琴,為你打扮,為你謙恭守禮,為你縫衣下廚,每日等你、盼你,每晚想你、念你。當我努力取悅你時,我的本心便已經失去了。那些曲子即使我精雕細琢也依舊流不進你的心裏。那些愛戀,縱使我再癡迷也終究隻是我作繭自縛,把自己困在希望裏。我以為你會回頭,會憐惜我,會愛我。多笨啊,我現在想想,自己都覺得可笑。”
妃羽裳坐在了冰冷的地上,隻自顧自的說話,並不抬頭看他。
“其實,我很想謝謝你。謝謝你用了那麼狠決的方式來喚醒我。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而你又明知我何其愛你。你呢?你卻替我尋了個奸夫,想要栽我與人通奸。你何不一刀砍了我來得更痛快?”妃羽裳望了他一眼,那神情中的痛,刺得應簡遠躲開了視線,背過身去。
妃羽裳不以為意,隻是虛弱的笑笑。“所以我明白了,看透了。是我活錯了。是我錯了。我本就不該奢望什麼,為自己而活,才對得起自己。你可知死亡的恐懼有多深重?自那時我便告訴自己,不愛了,我不會再為你彈琴,不會為你下廚,不會為你做任何我以為一個妻子該做的事情。”
“那種徹心的痛楚你又怎麼會懂?”妃羽裳搖搖頭,淒然,卻沒有讓淚水掉下來。“我變了,是啊,是你讓我變了。”
室內一時間再無聲音,隻有火把在搖曳燃燒。應簡遠握緊了拳頭,不夠,這些說辭不夠,但是為什麼,這些直白卻倔強的話聽來,讓他的心裏攪動的難受。
她說的那些夜晚,他記得。那種柔和的琴音,清越可人,卻令他越發厭恨起來。隻因為他不喜歡她,也不想接納這樣一個毫無用途的女人。他的身上有應家的未來與希望,有家國大事,有大籌謀大計劃,可這些大事中無論如何也塞不下一個如此軟弱無用隻想彈琴勾引男人的笨女人。她的卑躬屈膝,讓他覺得可笑又卑賤,區區一個商人之女,皇上這樣做與羞辱應家有何區別?想他應家祖輩替江山社稷曆下多少汗馬功勞,現如今,居然就被這樣折辱,這個該死的女人,就不應該存在。
那時的他,每一天都在提醒自己,要用力折磨這個辱沒應家門庭的女人。可如今……似乎一切都在脫離他的理解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