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按律,皇帝確實有權下旨羈押朱存釜,但無權處死朱存釜。
朱存釜需要經過內閣、三司定罪後,才可處置。
所以,當吳爭的奏疏入內閣之後,就如同一塊極度燙手的山芋,接,還是不接?
不,不對。
必須接!
沒有人可以枉顧當朝吳王殿下的奏疏,如同吳爭按諾舉薦朱存釜為右營都指揮使一樣,吳爭的奏疏事實上左右著義興朝廷的權力更迭,連皇帝也無法斷然拒絕,這就是實力。
既然必須接,那就沒有了退路。
可問題來了,這是皇室之間的恩怨秘事,有哪個不識趣、不知死的肯真的一查到底?
那麼,這奏疏還得推出去,推進宮。
皮球就這麼踢到了朱媺娖麵前,這一招,叫四兩撥千斤。
站在道理的最高點,拔出蘿卜帶出泥,涉案之人肯定頭一個是兩個大。
黃道周頭大,因為他確實不知道朱存釜怎麼死的。
張同敞頭也大,因為他是具體經手人,自然知道朱存釜怎麼死的。
朱媺娖頭更大,因為沒有她的點頭,張同敞是不敢動手的,而這事一旦泄露,絕對會引起宗室反彈,那麼,在吳爭廢黜另立的號召下,帝位相易便是順理成章之事。
柔儀殿中一片死寂,周圍的內侍和宮女,避之唯恐不及,縮在殿柱後麵,簌簌發抖,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生怕被一眼掃到,受了池魚之禍。
皇帝朱媺娖、黃道周、張同敞都臉沉如水,沉默不語。
但三人的心思卻各不相同。
黃道周是牢騷滿腹,大好的形勢,生生被攪得一團糟,一旦朝廷和大將軍府因此發生火拚,數年的辛勞便會付諸東流,豈能沒有牢騷?
關鍵是,朱存釜究竟為何死,內閣無法向臣民交待,僅以一個通敵,恐怕是服不了人。
張同敞是心急如焚,對於一個正值壯年的張同敞而言,眼中不揉沙子,想到什麼就去做,才是他為人處事的準則。皇帝遲遲不肯下定決心、一勞永逸,讓他怎麼做?況且他是朱媺娖已經內定的丈夫,可朱媺娖心中卻記掛著另一個人,而這人偏偏成了他掌權的攔路虎,這種恨意,著實是種煎熬。
相對於前麵二人,朱媺娖想得更複雜,對吳爭不可割舍的感情、自己給自己壓擔對明室的義務、對朱存釜之死的暗箱操作和吳爭肆無忌憚的逼宮等等,這些幾乎擊垮朱媺娖的心防。
她此時有些後悔聽從張同敞殺朱存釜了,如果朱存釜不死,無非是右營軍權旁落,但不會因此得罪吳爭,隻要有北伐軍做後盾,那麼就算是朱存釜有異誌,雙方也能形成牽製。
想到這,朱媺娖又怨恨起吳爭來,如果不是吳爭上奏疏舉薦朱存釜,她就可以斷然拒絕朱存釜染指右營兵權的野心。
可這些還不是最讓朱媺娖為難的,最可怕的是,遜帝,也就是她親兄長的自盡疑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