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仆婦手中端著一盆洗菜的髒水,見踢不開門,這才抬起臉來,神色不善地瞪了秦苡一眼:“你是誰?”
秦苡的目光便落在來人臉上,最先入眼的……還是對方極其不耐的眼神。
秦苡:“……”
她就納了悶兒了,難道她長了一張讓人不耐煩的臉嗎?還是說這是低等宮女自帶被嫌棄的身份設定?
“我是闌珊宮新調來的宮女,到飯點了,來取飯菜。”秦苡緩緩吐出一口氣,盡量保持語氣平常地說明自己的來意。
“闌珊宮?”那仆婦上下打量她幾眼,嗤笑一聲,又朝後看去,看到不遠處的祁曜時笑容更顯輕蔑,“原來是你啊,又來討飯?”
“既然總是這副窮酸模樣,老娘就賞你口水喝。”說著,她高高揚起手中銅盆,用力將混著泥點的髒水潑向祁曜。
秦苡神情微變,抬手將她手臂打偏方向。然而水已潑出,多數的泥水仍是湧向了祁曜的方向。秦苡快速近身上前,扯住他的衣領將人拉開。
覆水落地,原本祁曜站立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小水坑,泥點四濺。
“喲,賞你的水你怎麼不喝呢?不是來討飯的嗎?”身穿褐色褂子的仆婦見一盆水都潑空,挑起眉頭,怪聲怪氣地笑。
“討飯就該有個討飯的樣子,難不成像你那個死了的短命鬼娘一樣,一個被充入掖庭的下等奴才,沒名沒份地待在宮裏,還妄想端起主子的架……啊!”
“你過分了。”秦苡收回擊打在那碎嘴仆婦腹間的手肘,隨後兩指捏在她喉間、叫她說不出話來,眉頭緊緊皺起,心中複雜。
秦苡出身優渥,家庭和睦,極得嗬護;又因為自身情況的特殊性,甚少與外人接觸——在過去的十幾年時間裏,她從未聽過如此滿是惡意的粗鄙之語。
她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樹下的祁曜。
祁曜仍保持著剛才被她拉開時的姿勢看著這邊,隻有唇邊的弧度緩緩擴大,清淺的梨渦都盛不下愈深的笑意。
枝上覆雪紛落,墜在他發頂,而他眼眸中的笑意亦如枝頭覆雪,看似明俏,卻隻淺淺一層,遮不住其下深沉暗色。
場麵一時寂靜下來,寒風自枯枝間吹過,呼嘯作響。
“都杵在這裏做什麼?擋了咱家的路!”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熟悉的“擋路”一詞再次冒了出來。
秦苡回頭一看,果真是剛才的王公公。
“怎麼又是你們——你掐著她脖子做什麼?好大的膽子!”王公公甩著拂塵走過來,臨到跟前才發現仍被秦苡製住的褐衣仆婦,當即大喝一聲。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那褐衣仆婦見王公公過來,連忙開口向他求救,隻是說出的聲音嗚嗚啦啦,聽不分明。
“說的什麼屁話!”王公公不耐地一甩拂塵,揚起下巴對著秦苡,“你是何人?竟敢來咱家的地界找麻煩?”
秦苡根本不理會他,隻低頭看著手中仆婦,手指用了幾分力氣,冷聲道:“道歉。”
“咱家跟你說話呢!”王公公見秦苡不回答,甚至連抬頭看一眼也不曾,不由得起了幾分怒意,“還不快放開她!膽敢耽擱貴妃娘娘用膳,十個腦袋都不夠你掉的!”
秦苡隻當沒聽見,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阿軟姐姐。”正僵持之時,卻是祁曜輕笑出聲,“我們回去吧。”
“就這麼算了?”秦苡皺眉看向他,語氣尤帶不平。
祁曜垂眸,緩緩將衣袖上褶皺撫平,語氣隨意:“隻是小事罷了。別耽擱了王公公為貴妃準備晚膳,至於袁嬤嬤……”
他低聲笑了一下,話未說完便轉身離開,剩下的字句同牆邊餘暉一般,墜在了即將到來的黑夜中。
“阿軟姐姐怎麼不說話了?”
回到闌珊宮偏殿後,祁曜推開殿門,側頭看著秦苡,語氣仍是一貫的軟和。
“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秦苡抬頭看了一眼他,語氣仍是悶悶,“我不高興。”
她覺得祁曜性子實在是過於軟和,聽了這種話都不生氣。唉,想來是這些年受的欺負太多,又年紀小無力反抗,隻能以微笑麵對一切。
實在是太慘了,看來她得教他勇敢一點!
這樣一想,秦苡又振作起來,抓住他的衣袖認真道:“殿下,下次如果有人敢這麼對你說話。不需要對他客氣,直接一拳頭揍上去,讓他開不了口。”
“哦?”祁曜被她拉住,半偏過頭看向她。
想了想,她又交代道:“不必擔心打不過,我會在你身邊保護你,保證不會讓你受半分傷害!”
殿內尚未點燈,門外星月未升,兩廂漆黑的交界處,她的眼眸卻明亮如平地升起的星子,載滿了明光。
“阿軟姐姐是在可憐我嗎?”祁曜將衣袖從她手中拉出,唇角微微翹起,聲音裏帶了些道不明的情緒。
“不是可憐,是關心。”秦苡認真糾正,“從遠方而來,遲到的關心。”
祁曜偏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