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政治學習,有時候是在軍訓間隙,有時候是在階梯教室聽報告。主要是一些在學生鬧事活動中比較活躍,曾激動地跑去北京的高年級同學,現身說法,悔恨交加,痛哭流涕地做報告。
報告中有一句最經常被引用的話,也是孟繁英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惡夢醒來是早晨!”
新生中絕大部分同學對學生鬧事活動都是懵懵懂懂的,隻在心裏記牢了,“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別被別人利用了,別跟著亂湊熱鬧了!”
新生中的絕大部分在適應環境、聽指揮。
新生中的少部分活躍分子在做兩件事:
一件事是:“積極表現”。
孟繁英也在積極表現,但這種積極更傾向於“智者”的積極,據說,智慧的顏色是藍色的,是冷靜的,總是慢半拍的。
而孟繁英的幾個對手卻是熱情的積極,是紅色熱烈的積極,是不用頭腦思考的積極,是用腳跑出來的積極。
“智者的積極”在“熱情的積極”麵前顯得很被動。
軍訓休息的時候,需要兩個同學去為大家抬桶水來喝,教官“休息”的話音還未落,孟繁英還沒來得及邁腿,兩三個同學早已飛奔而去,先搶了那空桶和木棒,別人也就沒機會再為大家做貢獻了。
趙老師以及高年級的學生會幹部一出現,立刻就會圍上去好幾個人,這幾個人都以很低的姿態期待領導的指示,至少也在死皮賴臉地與領導套近乎。
如果偶爾有個領導做出了指示,立刻就有人像得了聖旨一樣,去扯大旗作虎皮,煞有介事地專門找人多的時候去傳達,也用以表明自己深受領導重視,與領導關係特別鐵!
孟繁英忽然想起了“小題大做”的英語說法,大概應該是“make a fuss”,那個“fuss”按諧音記就是“發絲”。
這外國人也真是有趣,好像理解了中國人關於“小題大做”的精髓,真的是“做根發絲”,就是在一根發絲上做微雕細刻,把小事情做得更詳細、更周到。
外國人要是知道,“螺絲殼裏做道場”的話,那“小題大做”的英語就該換種說法了!
新生中的那幾個活躍分子就是這樣幹的,一個屁大點的小事,居然能討論好幾天。
隻為軍訓檢閱時的一句口號,幾個活躍分子先布置下去,每個同學至少準備一句備選口號,然後進行分組討論、各組組長再集中討論、學生會宣傳部及年級部分骨幹議定初步方案,最後報輔導員老師拍板。
這樣紮實肯幹的工作作風,首先是由態度決定的,態度決定工作思路,好的思路還需要好的方法來落實,再經過民主集中製,既體現群眾的智慧,又尊重領導的權威。
說起來振振有詞、條條是道、絲絲入扣,可實際上呢?
無中生有,無限擴大,無公有私!
純粹在浪費多數人的時間、精力、人力,隻為個別人表現自己多創造了很多額外的機會!
真正在主席台上檢閱的領導可能根本就沒聽清楚那句口號喊的是什麼,或者根本就沒心思聽。
“楚王好細腰,宮中皆餓死”還有情可原,可“楚王”不希聽的情況下,一大批人為了喊口號而累死,就太不值了!
還有許多類似的小事,讓孟繁英的心底頓生反感,這哈巴狗樣兒的“官”,不斷地跑前跑後,圍著領導轉,沒半點兒技術含量的“官”,不當也罷!
另一件事是:“才藝比拚”。
這著實讓孟繁英有些承受不了,甚至產生了一點兒自卑感。
因為孟繁英能明顯感覺到,大學裏對學生的評價標準已經轉向,從中學時的“學習好”,轉到了大學裏的“有才藝”。
孟繁英感覺不到自己有什麼突出的優勢,也沒什麼特長。
看著中師保送上來的學生的各種才藝,尤其是能指揮全年級同學的大合唱,以及在前排領唱,那瀟灑的身姿、那高亢的歌喉,都讓孟繁英心生羨慕。
從小到大,孟繁英試著唱過幾次歌,每次都是倍受打擊,原來還不知道自己歌唱得有多難聽,但從同學們的反應中,孟繁英明白了“人家唱歌要錢,你唱歌要命”的真正含義。
新生中也有會跳舞的,指揮大家排練軍訓會操時表演的集體舞。
經常很權威性地喊聲“停!”,然後開始就一些動作進行“耐心”地指導糾正,越有老師或高年級學生會幹部在旁邊時,喊“停!”的次數越多,仿佛停下來的不是同學的動作,而是凝固的時間,還有老師和學生會幹部那賞識的目光。
而在孟繁英看來,好像更有點兒借機在漂亮女同學麵前揩油的意思。
新生中會彈吉他的,也不忘了在軍訓間隙露一手,大家都席地而坐,他卻能坐在凳子上,翹起二朗腿,搖頭晃腦,雙目微閉,不知是陶醉在自己的琴聲與歌聲裏,還是陶醉在同學羨慕的目光裏。
還有能寫會畫的,可為軍訓會操出板報,板報也是全校評比打分的。出板報,一定要在同學多的時候,瀟灑地勾勒幾筆,贏得一陣陣嘖嘖讚歎。
還有的同學,能在空閑時間組織的足、籃、排三大球的比賽中脫穎而出,博得許多同學,尤其是漂亮女同學的喝彩,而孟繁英偶爾也能上場,但至多也就是個跑龍套的角色。
孟繁英,這個做過高中的學生會主席和團委副書記的學生黨員,開始感覺自己是有其名而無其實,在需要的時候並不能拿出自己的殺手鐧。
沒有什麼特長能為係裏的軍訓會操做出自己應該做的貢獻,不能把同學聚攏在身邊,很難讓同學佩服自己,投自己一票。
新生中的少部分活躍分子做的“積極表現”和“才藝比拚”兩件事,讓孟繁英心生反感,也生出些自卑來。
“積極表現”還可以通過調整心態趕上,但“才藝比拚”就不是自己努力所能解決的問題了,這是上蒼給的天賦。
軍訓,讓孟繁英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重新為自己定位,中考和高考都太順利了,這回上了大學之後該做一次“人生抉擇”了!
半個月的軍訓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