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英的研究生生活,除了“埋頭苦讀書、專心搞科研”外,業餘生活也還算豐富。概括起來四件事:
論戰、戀愛、跳舞、訪學。
剛一上研究生,研究生的輔導員就找談話,又是寢室的問題。倒不是住不下,而是不能安排與本係研究生住同一寢室,得出去一個人與其他係的研究生合寢。
孟繁英這時總能主動為老師分憂,同時也是想要開闊眼界,就與中文、曆史、教育係的研究生住進了一個寢室。
據說,兩地相隔越遙遠的男女婚配,基因純合的機會越少,所以患隱性遺傳病的後代也少,而且孩子的體質、天賦也會明顯優於父母。
孟繁英以為,住寢室也是這個理兒,與外係同學住一起,觀念的碰撞將會有助於相互交流,能催生出一些新思維。
這個混合寢室的另外三個兄弟,都是工作後又考取的研究生,有了一些工作經驗,雖然是校門到校門,都是學校內部的工作經驗,但也畢竟還算是經驗。兄弟們各有特點:
痞子,是中文係的,研究魯迅的。膀大腰圓,留小平頭,是中文係的風流才子,對以“我是流氓我怕誰”著稱的痞子作家王朔特別推崇,自稱為“普天下痞子領袖,蓋世界風流魁首”。
經常賣弄一些文字功夫,寫些歪詩,填些濫詞散曲,偶爾也抒情寫散文什麼的,針砭時弊、嘲諷室友,還要大聲朗誦出來。
大男人與小文人本是一對矛盾,但通過魯迅的“嘻笑怒罵”與王朔的“痞子流氓”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了。
夫子,是曆史係的,研究清史的。鏡片深厚,目光如豆,對感興趣的話題滔滔不絕,對不感興趣的話題能做到笑而不言、充耳不聞。
琪子,是教育係的,研究心理學的。來自南國,瘦小精靈,心思細密。
痞子願意給人起外號,自稱痞子,也就算了,還給研究曆史的學究起了“夫子”的外號,他想把同寢的四個人命名成“某子係列”。
見人家心思細密,就要起“細子”的外號,有點兒太難聽,叫不開。還是“細子”有學問,從希臘神話的故紙堆裏扒出了心理學(psychology)的來源,還講述了一位公主賽琪(Psyche,意為靈魂)的故事:
美麗的賽琪一直找不到理想夫婿,後經太陽神阿波羅指點,找到了俊美的愛洛斯(Eros,愛神)。但愛洛斯隻能每天晚上於黑暗中來到她身邊,並且說,信任他,就不要想看他的容貌。
但由於自己的好奇,賽琪終於忍不住在某個晚上,等對方睡著後,拿一盞燈去照他,被燈火驚醒的愛洛斯倉皇逃走。後悔莫及的賽琪為贏回丈夫,吃盡千辛萬苦,容貌也變得非常憔悴醜陋。
於是在母親的建議下,她使用美顏劑以便能重獲愛洛斯的歡心,但摻了毒藥水的美顏劑卻使賽琪長睡不醒。
最後,愛洛斯來拯救賽琪,用箭尖觸醒了她。
在天神宙斯的祝福下,賽琪和愛洛斯的婚姻成為不朽,“靈魂”和“愛”永遠不再分離。
人類若不去追究宇宙及人類自身的“真麵目”,也將像猴子一樣保有單純的幸福,但出於好奇心,人類似乎也必然地會以“理性之光”去逼視自己“靈魂的另一半”,結果就產生了“心理學”。
於是,賽琪也就成了心理係研究生外號的來源,叫“賽子”聽起來像“塞子”不夠文雅,就勉強用了“琪子”,盡管聽起來像“棋子”。
至於孟繁英,“孟子”是不敢叫的,“英子”有點兒太女性化,就也不甘示弱地從希臘神話的故紙堆裏扒出了地理學(geography)的來源,由希臘文geo(大地)和graphein(描述)的合體。而geo則來自大地女神Gaea(蓋亞)。
於是,蓋亞也便成了地理係研究生的外號來源,叫“蓋子”顯然難以接受,於是就叫了“亞子”,也由於孟子號稱為“亞聖”嗎!至少還可以聯想到柳亞子先生嗎!
四兄弟號稱為“望海四子”。
清苦的研究生生活需要盡量尋找樂趣,如果尋找不到,就自己創造出來一點!
論戰,就是典型的沒事找事、自得其樂的事情。
據說,蘇格拉底把這種通過不斷發問,從辯論中弄清問題的方法稱作“精神助產術”。
“望海四子”就以這“精神助產術”為榮為樂。
望海四子,是代表四個係的,為捍衛本係的尊嚴和榮譽,也為了那不辯不明的真理,四兄弟間的論戰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痞子和亞子具有攻擊性,也常攻守兼顧。
夫子和琪子更善於防守,也常防守反擊。
論戰題目一:關於文學和語文的論戰。
亞子:你那魯迅研究有啥用?魯迅先生是用生命寫文章,你們卻用那些文章給學生布置作業。魯迅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都用在寫作上了,而你們是把孩子的睡眠時間都用在學魯迅的文章上了。
夫子:魯迅要是知道,全國成千上萬人拿他說事兒,寫論文、評職稱、考孩子、布置作業、折磨青少年,你說,魯迅能不能也把你們給嬉笑怒罵一翻?
琪子:形成逆反心理,就把一個好好的文學家給糟蹋了。
痞子:有用去研究,那叫功利;沒用去研究,那叫興趣。我們就喜歡純文學、純科學!你們知道著名詩人席慕容嗎?她的話最適合反駁你們了:
“詩本身就是要努力掙脫所謂的功利的束縛,所以恰恰就是無用論反而讓詩可以一直活下來的,那個無用才是大用。”
亞子:痞子就是痞子,能拿不是當理講。我們說的是你研究之後,幹了什麼,而不是說值不值得研究。我們說的就是你那研究沒掙脫功利的束縛。
夫子:當興趣研究,當然好。但別拿經費,別要工資,別用來評職稱,別用來折磨青少年啊!
琪子:你們心太狠,不要把所有過錯都讓痞子一個人扛,盡管他虎背熊腰的,他也是受害者嗎。
痞子: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亞子:沒有革命勇氣的即得利益者都以這句當藉口。虧得你還是研究魯迅的,根本就不是魯迅說的那種“中國的脊梁”。你就不能像魯迅說的,主張開窗不行,就主張拆掉屋頂嗎?
魯迅不是說:“沒有更激烈的主張,他們總連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嗎?為什麼,現在產生不了魯迅那樣學貫中西的大師了?你們敢研究那背後的原因嗎?”
琪子:別難為痞子了,別看他長得五大三粗的,照樣跟魯迅先生說的一樣,“隻有媚骨,沒有風骨。”照樣也缺少“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