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雪柳從夢中驚醒,窗外月光被紛落的雨敲碎一地,耳畔依稀有遙遠的戰鼓聲擂響。
對麵的樓閣籠罩在煙雨中,依然精致而璀璨奪目,琉璃瓦,白玉欄,金絲雕,笙樂不絕於耳,人影映於窗欞。美景當前,段雪柳卻無心欣賞,隻覺得自己還算強大的心髒沒由來地一陣抽痛。
他閉上眼睛想了想,試圖接收關於原主的故事和記憶,想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腦子裏卻一片空白,看來自己的確隻是繼承了一個空殼。既如此,他隻好觀察著現在所觸所感的一切來判斷自己的身份和處境。
目光又轉向那座華樓,其中人影來去交疊。
“那樓中所居何人?”他仰頭望著,良久,開口向身旁近侍問道。
近侍垂眸輕聲答:“樓中秘密對外唯陛下一人知,小人不敢妄自揣度。”
“嗬。”他收回目光,睫目輕垂:“一覺醒來,不記得了。”
近侍保持著表情,沒有言語,隻是默默把頭放得更低了些。陛下自建樓之後三天兩頭發瘋已成常事,也不知是不是丟了魂在裏麵。
段雪柳自顧自地笑笑,抬頭往外看了一眼,遂披上外袍,繞過近侍取了角落裏的傘徑直出門去了,隻往身後拋下一句“不用跟來”。
夜色裏,雨水順著傘簷滑下,在地上濺起水花,沾濕了衣角。
段雪柳將燈籠護在身前,一路穿過雨幕到了樓下,提燈往上照亮,方才看清牌匾上的字——“明月樓”。
反複看著那幾個字,他如有所思,略一沉吟後,推門而入。
不同於外麵淒風寒雨,樓中被流淌著的暖意包圍,鼻尖簇擁著爐中點燃的焚香。
風吹簾動,燭火搖曳,頭頂樓上某個房間內忽響起悠悠琴聲,這聲音仙樂般自上而下飄來。
“好一個溫柔鄉。”他喃喃自語道,卻不再繼續前行,索性坐下烹茶聽琴。不知為何,他越是想要靠近,心中就越是不安。
也許是還未適應這具身體的緣故,段雪柳從剛才醒來到現在一直沒什麼精神,而身處在這溫柔繾綣至此的明月樓更是催得他昏昏欲睡。
弦忽斷,琴聲猝然而止,案上的茶杯也傾倒,杯中茶水滴答流淌,在席上暈開了水花片片。
前方有腳步聲漸近,他忽緊張起來,一隻手撐在地上,單手捂著不受控製的心跳,一時竟分不清這樣的慌亂是屬於原主內心的掙紮,還是自己渺茫的期待。
“千盈盈。”他對來人溫聲輕喚。
她落座在他對麵,給自己斟上一杯茶,表情盡是淡漠。
段雪柳斂息凝視著眼前人,又想要伸手觸碰,卻又怕將此刻的景象打碎。
他說:“我方才做了一個夢,隻是可惜沒有結局。”
千盈盈沉默看著他,下一刻卻隨手扔了茶杯,轉身而去,白瓷隨著碰撞聲碎成幾瓣。
“站住。”他說。
段雪柳怎肯輕易放棄,他毫不在意地彎腰拾起碎片,又敲敲桌麵繼續道,“聽我把故事講完。”
“好,你且道來。”千盈盈旋身斜倚著窗戶在簾邊坐下,眯著眼睛,暇整以待。
“他本來從不聽戲……”段雪柳說道,“卻搭了最大的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