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後的許多年裏,賀蘭霽雨依然無法忘記那日,站在城樓之上,初見那支虎狼之軍時內心的震撼與澎湃。
賀蘭霽雨尚在大燕之時,不止一次親眼見證過大燕軍隊的神勇,不可否認,那都是很好的軍人,紀律、堅韌、身手、行動力,尤其是赫連閥的三千鐵騎,所向披靡,無人敢與之匹敵一二!
但他們卻獨獨少了一物--獸性!
正如眼前沉重走進帝都大街的這群軍士,虎狼一般的獸性!
賀蘭霽雨根本無法想象,這群將士究竟經曆了何等血戰,以至於連幹透的陳舊衣甲都散發著濃重腥臭,周遭皆是沉重的殺伐與悲哀。
這些在燕國精銳身上是絕不會出現的!
可就是這樣一支弱國窮兵,七戰七捷,最後硬是從大燕與東齊手中,奪回了南夏昔年慘遭割讓的龍興之地--包括河西四郡在內的邊塞列城。
大燕入主中原後,各家門閥世家子弟間,便開始有意識學習南夏等中原幾國的古籍曆史。
在賀蘭霽雨曾看過的中原史書中,雖皆是寥寥數筆竭力淡化南夏的過去,卻依然能從字裏行間,窺見南夏數百年前被異族,逼退至邊陲隅角的血腥與恥辱。
南氏的興起之地被瓜分,和談時對列國俯首稱臣,諸城百姓慘遭屠戮不計其數......
賀蘭霽雨嘴角繃得很緊,看著下方奔走呼號的百姓,以及不乏在街頭跪地慟哭的大漢,一時神情有些複雜。
以一戰攬盡人心,實在厲害。隻怕奪回河西列城,才是真正洗刷國恥的開端!
若是從前,曆代都要對大燕送上質子。可如今自己的姑母正與表哥內鬥得自顧不暇......
賀蘭霽雨收起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緒,看向騎馬走在隊伍前方的宣平侯白莫喧。
此人在幾十年前,還隻是一個負罪黔首,如今卻位列夏國三公之首,名副其實的朝中第一權臣。
這種從最底層摸爬滾打數十載得勢的權臣,賀蘭霽雨可沒信心對付得了。他若是一味護短......
賀蘭霽雨注意力忽然被吸引了,她發現那些士兵的眼神,都對騎馬走在最前方的那個年輕男子十分敬畏。那人著了一件赭紅色的圓領袍,乍看之下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賀蘭霽雨略皺眉驚疑,“傳聞中下令暴戾屠城的九皇子南鈺,居然這樣年輕?”
無意中與之對視了一眼,一雙桃花眼薄涼如水,令賀蘭霽雨心底翻湧起極深的威脅!
這個人,她很不喜歡!
那少年神情中的冷漠與沉穩,遠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這種人對任何人任何事,都絕不會留有餘地!
“哼!人都走得沒影兒了,還看?眼珠子怎麼不跟著過去?”
賀蘭霽雨愣了一下,才意識到白倬雲是在和自己說話。
於是問道:“那個紅衣少年真是九皇子南鈺?”
白倬雲不知從哪忽然生出來這麼多的火氣,凶巴巴道:“嗯!除了他還有誰會這麼喪心病狂?每攻下一座城池,便下令屠城,士兵不留一個活口,百姓若有抵抗也格殺勿論,還嫁禍給東齊,趁著端王遇刺失蹤,說是端王盟軍。我看他這次怎麼交代?聽說端王也活著回國了。”
賀蘭霽雨笑不露齒,平靜道:“這話旁人能說,咱們不能說。他一個冷宮罪妃所出的皇子,若無你叔父配合,根本不可能揮軍攻城,你這話傳出去讓你叔父如何做人?”
望著已經遠去的軍隊,賀蘭霽雨眼中隱有笑意,是難得的真心讚賞。她感慨道:“這位皇子能令人看到夏未來的希望,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難道他就不怕大燕震怒之下,踏平南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