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媒婆上門,說起三娘的親事一番熱忱,但一說起二郎,頓時擺手搖頭。
大好年歲的漢子,不思忖著幫襯爹娘,見天跟著一群閑漢在鎮上長街蹲著,沒幾個人家瞧得上。
聘禮若是十八兩八,或許還有幾個能說合的。
十八兩八?那可是頂頂高的聘禮了。
這些年家中過得不緊巴,但是不寬裕,孔母手上就攢了十五兩,預備給三閨女嫁妝六兩六,剩下的八兩八做兒媳婦的聘禮錢。
她也是有自己的傲氣的。
好歹是鎮上的人家,不想找窮溝溝裏沒見識的小婦。
三娘的話在理。
孔母:“娘記下了,回頭跟你哥哥說說,我說的他不聽,讓你爹說。”
孔三娘這才放心。
這天陰雨纏綿,一直到了後半夜才停住。
孔三娘睡得不深,聽著院子有響動,匆匆穿上衣衫出門。
爹娘已經在搬挪木桶了,她從灶屋取過蓑衣放到板車上。
“這會兒雨停了,保不準又要下,爹,別淋著雨了。”
孔父應一聲。
這會兒正是街巷入夜睡覺的時候,不好高聲說話。
孔父接過妻子遞來的水囊袋,摸著暖呼呼的,便知是加了熱水。
他笑笑:“家去吧。回屋再睡一會兒。”
孔母點點頭,卻沒有動,目送丈夫出了巷子,車軲轆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越來越遠,這才轉身。
——
日頭大亮的時候,孔三娘才醒。
起身擦洗,她見灶屋隻有她娘在忙活煮雞食,扭頭看一眼西屋。
“娘,我二哥呢?”
孔母訕訕地笑一下,“他出門了。”
一看就知道她娘又給錢了,“您給了他多少?”
“一百個銅錢。”
孔母看三娘臉色大變,急忙解釋:“這次不是之前了。你二哥說董二郎有門路,能在西城雲來客棧說上話,他想謀個跑堂的活。”
客棧跑堂是清閑又富貴的活。
迎來送往的,堂下就七八張桌子,住店的人大多是外地走商,有些愛裝闊氣窮講究,跑堂端水端菜,時不時就有賞錢。
這麼好的事情能落到他孔柱子手裏?
孔三娘扯扯嘴角:“娘,真要是能在雲來客棧做夥計,您給他一吊錢使喚都行。可一百銅板,董二郎就能說成?糊弄鬼呢!不信,你看他今天回來怎麼說。”
果然,後半晌的時候,孔柱子又是一身酒氣地進門。
嘴邊油汪汪的,難得今天沒昏著。
“娘,事兒沒成。”
孔母下意識回頭看三娘,見她麵上一臉‘我說什麼來著’的表情,自己臉上也不自在。
“二郎,為何沒成?不是說好一百銅板就夠了嘛。”
孔柱子沒發現娘和妹妹的眼神官司,拉長聲音歎口氣,“董二哥說別人給了他三百銅錢,他不好推辭。娘,一百個銅錢不夠使喚呀。董二哥說下回再有好活計,一定先讓給我。”
嗬!
孔三娘冷嗤一聲。
她挎上籃子,將一塊暗色的頭巾裹上,等她娘低眉臊眼地出了院子,道:“娘,你且在家等著。我去雲來客棧打聽下。若是他們家小夥計換過,而且真是董二薦過去的,回來我給我二哥磕頭賠禮。
若人家客棧夥計沒換過,娘預備著大棍子,咱母女兩個上董家說理去。”
孔母想起那一百個銅錢也心疼。
丈夫一天拉一車夜香,也就掙個七八銅子。
若是兒子受了哄騙,必然是要說理的。
“那你小心著些,西城比東城熱鬧,人也雜,頭臉遮好。”
孔三娘應一聲好,出門直奔西城雲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