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才是夫婦。”
話音入耳。
這“我們”二字,於齊光而言,無比動聽。
南三所分為東、中、西三路。因其西臨太醫院,夜裏當值的太醫們便多住於西路。
季秋堂倒是不常與醫官們同住的。
因太醫院存有眾多孤本古籍,他便自去了書庫之內,研讀藥理。
長案上,燈花輕閃。
季秋堂放下手中書卷,起身關窗。
窗外月色,恰避於雲霧之後。
樓外一片黑暗。
他卻隱約瞧見了淺淺紅光。
季秋堂關窗的手頓住。
頭頂,卻仍殘留著窗軸轉動的“吱呀”聲響。
不是這一層的軒窗——
他即刻醒悟。
季秋堂探身,朝樓上眺望。
五層高的太醫院書庫,第一層存著各類典籍,而此時亮著燭火的第四層,存放的是後妃們的醫檔。
書庫裏樓層越高,有權入內查閱的人員越少。
而今夜他始終未離開書庫的第一層。
莫說是院使與右院判,便是其下的禦醫與吏目等人,他皆沒在入口處見到過。
無人進來這書庫,樓上卻亮了燈火。
深夜裏,若非是有竊賊,便是有鬼。
季秋堂卻仍沉靜如常,關窗,上樓。
轉過樓梯,他方踏入書庫的第四層,便聽聞翻書之聲止息。
穿過林立櫃格,他停住腳步,站在其中一排書架前。
隔板間,攤著敏貴妃的卷冊。
一旁地上,紅燭晃動著赤色焰光,未被吹滅。
看來那不速之客,逃得甚是匆忙。
季秋堂俯下身子,將燭台撿起。
借著燭火,他不止看清了簿冊主人的姓名,也看清了醫檔裏,今日的問診記錄。
敏娘娘的脈,一直是葉正雲在請。
今日她身子有恙,皇上才遣了院使去診治她。
隻是這頁紙張上所寫的,卻全然不是什麼“有恙”。
敏娘娘她身子好得很。
謊稱生病,她是要騙過誰呢?
季秋堂想起來,葉正雲從養心殿回來時,麵色稍有不悅。
聽說是因為本該歸他的差事,偏生教自己得了。
自己並未去養心殿,就承蒙了聖恩,有機會教導內膳房的掌藥。
這事情似乎是個肥差。
葉正雲去往養心殿時,大抵是勢在必得的。
可他今日能有機會麵聖,還不是因為補了院使的缺。
季秋堂覺得,敏娘娘合該是知道,左院判會留在太醫院裏,而葉正雲將往養心殿請脈。
她今日裝病,是想將那掌藥托付給葉正雲?
季秋堂思索半晌,想起來新任掌藥之名。
鸚哥……
他記得,她原本是禦書房的女史。
她入宮三年,頭一年便去了禦前。
說她背後並無人在通門路,季秋堂是全然不信的。
隻是這隱於幕後的,真的是敏娘娘?
季秋堂向前再翻手裏麵的醫檔。
越是往前,這醫檔越為蹊蹺。
高坐於梁上的顧落輕,已然等得不耐。
他隻不過是奉皇上之命,來關心一下敏娘娘今日到底哪裏不適。
可院使那老家夥,寫的全是他看不懂的東西。
繞來繞去,三紙無驢,他琢磨了半天也沒瞧出來,敏娘娘究竟是生了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