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編並不會特別在意這種事,她很快投入到下一件工作。而三十分鍾後沈墨墨就奇跡般地達到了——她家離雜誌社所在的辦公大樓沒多遠,坐地鐵也就十來分鍾。
“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劉編徹底驚訝了,她抬抬眼鏡,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現在站在自己麵前這個氣喘籲籲的人真的是沈墨墨?
“我、我來改畫……改完就,回去睡覺。”
沈墨墨捏捏托特包的帶子,顯得有點緊張,甚至還結巴了。她每次一到人多點的地方就會這樣,熟人還好,這層有很多來來往往的員工,基本都是陌生麵孔。她很怕生,人又小隻,有一次過來改色差的時候迷了路,後來她被劉編一臉無奈領走,所以每次她來的時候就會顯得有些緊張。
“你還非得過來。”
不過就算如此,跟工作有關的時候沈墨墨就算再不願意也會跑過來,哪怕很多時候並不是必須的。
劉編歎口氣,她反正最拿這樣的沈墨墨沒有辦法。
沈墨墨則從包裏拿出板子,她嘿嘿笑著說:“劉姐的電腦屏幕和雜誌上的色差最小,沒辦法嘛。”
除了畫畫以外,沈墨墨就是個電子產品白癡,她笨得很,也不會倒騰屏幕的顯示數據,所以就會采取最笨的辦法——直接過來畫,對比著改。
劉編工位上常年留著為沈墨墨留著一把椅子,她和沈墨墨打了個招呼以後就繼續自己的工作,沒再管她。而沈墨墨則開始對比著屏幕改畫,其實修改不算難,難的是對比色差久了,就像看久了一個字就不會讀一樣,容易產生視覺上的疲勞,更何況沈墨墨今天又沒怎麼睡。
畫了好一會以後,沈墨墨看看時間,她使勁揉了揉眼睛說:“劉姐,我去洗把臉。”
劉姐沒抬頭“嗯”了一聲,沈墨墨就放下板子站了起來,打著哈欠出了這片工區,往洗手間走去。
走到一半的時候沈墨墨調轉了方向,她心想下午這個點,這層的洗手間根本沒空位,於是就上了電梯。
電梯裏有人,她沒按樓層,電梯於是逐漸向上移動,裏頭的人也一個個離開,最後隻剩她一個。
停在人最少的樓層就好了,洗手間一定會有空位。
沈墨墨的腦回路總有點奇怪。
停在十二層的時候——沈墨墨之前從來沒到過這層——電梯緩緩打開,裏頭的空間很大,電梯外頭連接著一個簡潔的大廳。
她心想這層應該沒什麼人,要邁腿的時候忽然看見從大廳盡頭的走廊走來一群人,他們的方向正好是電梯這裏。
要幫忙按一下嗎?
沈墨墨正想著要不要按住電梯,但她在不經意間抬了下眼,於是便看見那人群之中有張熟悉的麵孔。
“啊。”
迎麵而來的人低垂著眼睛,和沈墨墨記憶裏的一模一樣——以至於沈墨墨以為她就是從自己腦袋裏走出來的幻象。
段若溪的馬丁靴緩緩落在地麵,她穿著拍攝用的衣服,牛仔褲與夾克,很有感覺,乍一看就像是從一部孤單公路電影裏走出來的女主角,永遠朝著那一條道路前行下去,在赤紅落日後投下一道影子。
不近點看,隻從這種距離觀望的話會讓人覺得段若溪就是這樣一個落寞又孤傲的角色。是活在電影裏的,第四麵牆內的人。
而此刻,也就是段若溪唯一抬眼的刹那間,一絲電流經過,段若溪似乎有種魔力能把身為觀眾的沈墨墨拖進屏幕裏——公路電影消失了,黃昏後的教室閃現,真正的,現實裏的段若溪在這段記憶裏緩緩褪下衣服。
——這樣下去不行!
於是沈墨墨的手指頭從“開啟”迅速移到了“關閉”,哪怕她身旁那個助理見狀說了“等一下”,沈墨墨仍然沒有絲毫動搖。
她的食指在按鍵上飛快戳了十幾下,她發誓那是她這輩子手速最快的一次。
電梯門就這樣徐徐關上,在逐漸狹窄的縫隙中,段若溪的眼睛對上了沈墨墨的。
“——你幹嘛這樣。”
電梯門徹底關閉,一個人的電梯緩緩上升。沈墨墨不知道它會停在哪裏。她慢慢蹲下來,抱住膝蓋,手在長長的袖子裏攥拳,咬著後槽牙,像隻氣得唧唧歪歪的小動物。
她回想起段若溪映在她腦海裏的最後一秒,痛苦地想:
段若溪,你這人。
你看見的明明是我——是你的前女友哎。
“……你幹嘛要笑啊。”
她垂下腦袋,蔫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