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香手一顫,卻是抱緊了孩子。看著這個她愛了十年的英俊男子,她苦澀的笑著問道:“你不是恨宗政無憂嗎?你難道不想看他的孩子被火燒死,看他痛苦嗎?”
宗政無籌眉梢微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加重語氣重複道:“孩子,給朕!”
“為什麼要給你?”痕香往後退了半步,因為這是那個女人的兒子嗎?“如果這是我和你的孩子,你也會這樣嗎?”
宗政無籌皺眉不語,隻想著怎麼才能拿到那個孩子。
痕香微微轉頭,看著鳳輦另一側,一個宮女打扮的人抱著的一歲多的小女孩走出來,和她一樣的姿勢,隻是位置不同,在火盆的兩端。隻要她稍微有點動作,想把孩子給宗政無籌,那宮女手中的孩子就必死無疑。而那個孩子,是她的女兒,她和宗政無籌的女兒。
痕香心痛如絞,眼眶浮了淚,對宗政無籌道:“你看到了嗎?那邊那個孩子,她是你的女兒……已經一歲了。”
宗政無籌目光一怔,斜目掃了一眼,隻見那小女孩肉呼呼的小臉蛋粉白稚嫩,眼睛又大又圓,漆黑的眼珠帶著一股子靈動勁,一刻小腦袋來回的扭動,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仿佛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
宗政無籌眼神微微一變,隨口嘲弄道:“誰知那是誰的孽種?!”
“你……”痕香心頭一痛,她每次與宗政筱仁一起之後都會服藥,而那藥就是他給她的,為了防止她懷上宗政筱仁的孩子而有所牽絆。如今,他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宗政無籌沉眸,聲音冷凝如冰,“即便是又如何?朕不親手掐死她,已經算是仁慈了。快把你手上的孩子給朕,否則,朕真的會親手結束她的性命。”那一次是他此生至恨,亦是此生之悔。
“又一個狠心絕情的男人,宗政殞赫,他不愧是你的兒子!”啟雲太後在身邊的男人耳旁低聲說著,她的聲音譏諷帶恨。
宗政殞赫目中神色複雜變幻,撇過眼。
痕香聽了,身子發顫,早就料到他不會認那個孩子,卻也沒想到他會這麼狠。在他心裏,那個女子生的孩子,即便是他仇人之子,他也會為她而力保孩子周全。這便是愛與不愛的區別!可她又能怪誰,是她自己心甘情願,“我知道你恨我,可她畢竟是你的骨肉!你這樣做,跟你的父親當年又有什麼區別?!”
宗政無籌麵色一變,眼神倏然淩厲無比,恨道:“若不是你假扮成容樂,朕,絕不會碰你一根手指!”
痕香眼中的淚簌簌落下,落到台下的火盆之中,“呲”的一聲被火苗吞噬。她看著下方炭火之中被燒得通紅的鐵釘,目光也映上猩紅的顏色,眼神忽然決絕,“好,既然如此,那讓她活在這世上也沒意義。就讓他們兩個……一起去陰曹地府做個伴吧,也好過一個人孤獨上路。”
說罷,她閉上眼睛,舉起手就要將孩子扔下去。那是一個渾身被潑了油的孩子,一旦沾染了一點火星子,立刻就會爆燃,撲都撲不滅。
宗政無憂眸光一變,上前對宗政無籌怒道:“你到底是想救他還是想害死他?”
宗政無籌瞥他一眼,“如果他隻是你的孩子,朕會上去幫忙推一把。”
宗政無憂握緊拳頭,冷哼一聲。
九皇子策馬跟上他們,指著宗政無籌對痕香揚聲道:“你喜歡他?那好辦,咱們商量商量,本王將他打包送給你,換本王的侄兒,怎麼樣?”
宗政無籌臉一沉,痕香卻是笑了,笑得淒涼而諷刺,“我已經不需要了。我想那個孩子……她也不需要。”說完,再不猶豫,抬手就要將孩子扔下去,就在這時,軒轅殿側麵傳來一聲慌亂的驚呼:“痕兒,不要!”
痕香心底一震,手僵在半空,這個世上,會叫她“痕兒”的人隻有三個,父親、母親,還有姐姐。她連忙轉目望去,隻見軒轅殿側麵的高台下衝出兩名女子,前麵的那個,白衣勝雪,銀發飛揚,清麗絕美的麵龐除了緊張慌亂的神色之外,看著她的眼光極其複雜。
“阿漫!”
“容樂!”
宗政無憂與宗政無籌同時驚喜喚道。眼中光芒亮起,溢滿思念的眸子,情深無比。
這才是他的阿漫!宗政無憂大手一揮,馬上的女子震落在地。剛才之所以不扔她,是因為他發覺太後似是並不知道那女子是假的,所以才佯裝不識。
啟雲太後臉色大變。看了眼被宗政無憂扔下馬的女子,沒想到,那個真的是假的!轉頭,看胡總管,見他亦是神色疑惑。知道那地牢存在的人很少,會打開機關的人更少。她布了大量的人手二十四小時在封閉的石門外看守,有人出入,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啟雲太後銳利的目光直盯向端坐不動的啟雲帝,沉了聲問道:“齊兒,你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給換了?”
啟雲帝沒有回答,依舊是靜靜的坐在那裏,仿佛沒聽見似的,安靜的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雕塑。
啟雲太後見他還不答話,頓時心中惱怒。她倏地站起身,隔著紗帳,一把拍上身前的龍椅。
“啪!”漆金龍椅承受不住強大的勁力,瞬時坍塌,化作一堆散木萎靡在地,木屑四起。周圍的人皆是嚇了一跳,小旬子更是心中一驚,而啟雲帝並沒有如啟雲太後想象的那般及時避開,而是隨著那龍椅砰然倒在了地上。仍舊是坐著的姿勢,雙腿彎曲,兩手駕著,頭上的帝王冠被摔落,一張清雋儒雅的麵容此刻是一片死白的顏色,麵部有些僵硬,神情卻是平靜而又安詳。他睜著兩眼,眼中黯如無底黑洞,沒有半點神光。
“皇上!”小旬子慌忙撲過去扶他。可他身軀已然僵硬,很沉,小旬子怎麼扶也扶不穩,心中一悲,一直強忍在心頭的悲痛情緒瞬間傾瀉而出,他放聲大哭。“皇上,皇上……”
兩邊的宮女、太監看著啟雲帝這模樣,嚇得尖叫出聲,紛紛跪倒。
台下的漫夭聽到小旬子這般哭聲,心頭大慟,什麼也顧不得,就朝高台上邁步跑了過去。
啟雲太後眼光一怔,望著倒在紗幕旁的男子,她腦子裏“嗡”的一聲,蹲下身子,用手在他鼻尖一探,竟氣息全無。她身軀一震,手腕翻轉去摸他的身子,早已是僵硬而冰冷,完完全全的一具死屍。她踉蹌後退,跌在鳳輦底座上,胡總管忙進來扶她。
“怎麼會這樣?”啟雲太後手腳突然變得冰涼,聲音中竟帶了死死顫抖,她自己都不曾發覺。
小旬子隻顧著哭,不說話。
宗政無憂看著急切跑上高台的漫夭,擰著眉,叫道:“阿漫,你要做什麼?別過去。”
漫夭腳步微微一頓,扭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複雜的像是包含了這世間的一切情緒。思念、愛戀、無奈、痛苦、掙紮、愧疚……
她望著半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的男子,心頭思緒潮湧,她想不顧一切的朝他奔過去,投入他的懷抱,享受他的溫柔嗬護,可是,她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地繼續踏上往高台之上延伸的台階。
那高台之上,有一個男子,愛她愛到連性命都沒了,甚至為了她,他連自己的屍體都要算計利用。
“無憂,對不起!”除了對不起,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命運就是這樣,總在給人希望的同時,再給予重重的一擊,讓人絕望到窒息。她回過頭,腳步變得緩慢而沉重。每走一步,都艱難到難以想象。蕭可還站在遠處,擔憂的望著她。
九皇子看到蕭可,眼光遽然一亮,但見她愣愣的站在那,連忙跳下馬,飛快的從側麵掠了過去,拉過怔愣的蕭可,一把攬著她的腰,罵道:“你這個笨丫頭,沒有武功,還站在這裏不走,等死啊?”
蕭可起初驚得差點叫出聲,但一看是他,心裏立刻安定下來,心湖之中泛起絲絲甜蜜。他的臉依舊俊美,還多了幾分成熟。手很有力,穩穩的摟住她的腰,讓人覺的安心。蕭可垂下眼,臉上莫名染上一絲紅暈,嘴上卻死硬的回道:“你管我!我找死跟你有什麼關係?”
回到原地,九皇子氣哼哼的放下她,打量了一圈,幾個月不見,這丫頭居然瘦了這麼多!他眉頭一皺,眼中閃過心疼的神色,嘴上卻嫌惡道:“瞧你瘦的皮包骨,醜死了!看你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蕭可大眼一瞪,怒道:“要你擔心?我又不嫁給你!哼!”
“你就算想嫁,我也不娶你!”九皇子斜睨著她,一副很不屑的模樣,蕭可氣得扭頭就要走,手卻被他死死拽住,怎麼甩都甩不開。她一著急,低頭就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九皇子痛叫一聲,立刻鬆開了她,捋起袖子一看,兩排整齊的牙印,“你怎麼咬人?!”
“哼!誰讓你欺負我!我就咬你,你怎麼樣?”比無賴,她也行的。蕭可背過身子,不再理他,隻一心為漫夭擔憂。尤其剛才漫夭昏過去的事情,讓她心裏很不安,已經解了毒,為何還會這樣?
“蕭可。”宗政無憂回頭叫了一聲,蕭可上前,九皇子也跟上。
“發生何事?”宗政無憂目光望著遠處的女子,對高台上發生的事情還沒弄明白。啟雲太後為何突然毀了啟雲帝的龍椅?啟雲帝居然會跌倒在地?高台上的奴才們哭泣的聲音,這些都令他感到疑惑。
蕭可歎了一聲,“啟雲帝死了。”
宗政無憂一愣,九皇子先一步道:“胡說,剛剛還好好坐在那兒呢,怎麼會死?難道是被啟雲太後剛才那一掌拍死的?”
蕭可道:“當然不是。他是為了解公主姐姐的毒才死的!他把內力都給了公主姐姐,還放幹了身體裏的血,配做藥湯。以前我以為他是壞人,可他對公主姐姐那麼好!”
九皇子愣道:“七嫂身上的毒解了?誒?你不是說‘天命’無藥可解嗎?難道放了人血就能解毒?還有,他都被放幹了血,怎麼還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蕭可道:“他的血,跟別人的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他的身體裏也有‘天命’,但是他跟公主姐姐不一樣,他的‘天命’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他娘應該是懷著他的時候中了‘天命’之毒,是用我們上次說的那種方法把毒都逼到了他身上。他從小就服用很多珍貴的藥材,服了二十多年,所以他的血,比這天底下任何一種藥都要珍貴。其實,六年前我就見過他了,他去雪玉山找我師父求解藥,可師父也解不了那種毒……他出現在這裏,是因為你們打來了,如果他不出現,太後會懷疑,萬一知道地牢裏的公主姐姐是假的,肯定會去他寢宮裏搜,這樣會影響公主姐姐驅毒。所以他臨死前讓小旬子把他抬過來,為公主姐姐多爭取一些時間……”
宗政無憂心底一震,蕭可後來還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見了。難怪從開始到現在,啟雲帝一直都沒開過口!他皺緊了眉頭,心裏的不安急遽的擴散,眼望著已步上高台的纖細背影,感覺有什麼在變了。他忽覺心頭一慌,莫名的感到害怕。想也不想,便飛一般的掠了過去。
“阿漫?”
漫夭手被抓住,身軀微顫。她緩緩回頭,對上那雙深情濃溢又帶著一絲恐慌的眼眸,那往日令她倍覺幸福的溫柔如今卻令她覺得自己萬惡不赦。她一直追求一心一意的感情,卻怎麼都沒想到,她自己竟然違背了這條規則,虧欠了兩個男人。
“對不起,無憂。對不起!”水霧迷蒙的眼滿是愧疚和哀傷,她垂下頭輕聲呢喃,
宗政無憂心頭一跳,濃眉緊蹙,“為什麼說對不起?”
漫夭輕輕搖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深吸一口氣,那呼吸割據著她的心扉。她慢慢掙脫他的手,掉頭往啟雲帝走去。
小旬子已經命人從大殿內搬出一張椅子,將帝王安置。他是那麼安靜的坐在那裏,清俊儒雅的麵容一片祥和,嘴角掛著一絲隱隱的笑意,似是滿足,又似是不甘。他的目光看著前方,正是漫夭的方向,仿佛在對她說:“容兒,你沒事就好。”
漫夭看著他,緊咬住唇,淚水蓄滿眼眶,她拚命睜大眼睛,抬高下巴才沒讓它落下來。走近他身邊,在他身側緩緩蹲下,她的手顫抖著輕輕碰觸他曾經溫潤的臉頰,觸手冰冷而僵硬。
他真的……死了!
那個有著清俊儒雅氣質的男子、月光下一身光華的少年、陽光中尊貴無比的帝王……他就這樣永遠離開了她!至死也沒有說過一句他愛她。他甚至在臨死的那一刻,清楚的知道她心裏對他還有著怨恨……可是,他從沒有為自己澄清什麼,他隻是默默的用他的鮮血和生命,無聲的證明著他那比大海更深比天空更廣闊的愛情。
這個男子,為了她,連自己的屍體都不願放過!
他的麵容那樣平靜,仿佛這樣的死亡本就是他最好的歸宿。他的眼睛裏看不出絲毫的痛苦,可漫夭卻清晰的感受到了他那些日夜的掙紮,那些埋藏在心底裏無法說出口的愛戀和苦楚。
一股窒息的悲慟從她心底疾竄而出,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理智,她不可自製的伏了身子,在他手上淚如泉湧,抽泣無聲。
“齊哥哥……”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她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這樣一句話。
一直以來,她以為她隻是漫夭,以為容樂的一切與她毫無幹係。這幾個月,她漠視容齊的感情,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他的付出,刻意的不去管他的生死,她以為那是他欠她的。卻不知,原來,虧欠的那個人,一直是她自己。
當一切揭開,當記憶恢複,真相總是如斯殘忍!
這個男子,也曾經是她心之所愛,隻是,她忘記了。
一顆“天命”之毒的藥丸,封存了她十七年的歲月,封存了她對他的感情,卻沒能封掉她前世的記憶。而她,竟帶著那些記憶……又愛上另一個男子。
“齊哥哥……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無法像三年前的他那樣在她生命垂危時,可以毫不留戀的決定隨之而去,她在這世上還有無法舍棄的人,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該怎麼辦?這一生注定欠下他的,永遠無法償還。
宗政無憂望著她傷心欲絕的表情,整個人都僵住。他開始意識到,問題遠比他想象的更嚴重。容齊於她,也許不隻是欠下一條命那麼簡單。他皺著眉,雙手緊握,在高台的邊緣,在冷冽呼嘯的狂風中,一動不動的看著。
她淒哀而絕望的聲音傳到高台之下,宗政無籌也擰了眉,朝著高台飛掠而來,站在宗政無憂的身邊,望著心愛的女子像是迷途的孩子一般無助哭泣呢喃,因著心中的悲痛而顫抖著身子,他既心疼,又為自己難過。他不禁在想,如果他死了,她是否也會如此傷心?
啟雲太後麵容僵硬而麻木,她怔怔望著被小旬子扶著的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容齊,那是她此生唯一的一個孩子,是她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個親人,而他,已經死了!她腦子裏有那麼一段時間的空白,甚至連宗政無憂和宗政無籌上了高台都不曾發覺。她以為她不愛這個孩子,甚至一直恨著,將她對那個男人的憎惡和仇恨全部加注在這個孩子身上,盡管他很無辜。她把他當成是一顆棋子來培養,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這個孩子活不過二十四歲,原以為就算他死了,她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可是,此刻,她心如鈍刀狠狠割據,力氣被抽離了身體。
胡總管扶著她的手,擔心的望著她,勸道:“主子,請節哀。”
節哀?!這個詞她聽到的太多了,從二十多年前,她就是在節哀的勸聲中走入了她人生中的悲哀之路。她慢慢回神,扶著椅子,站起身。看著跪坐在容齊身邊的女子,冷冷道:“你不下去陪他,還等什麼?”
漫夭握住容齊的手緊了緊,低下頭,淚水滴在他蒼白的肌膚上,濺開,如同被殘酷的命運狠狠碾碎的一顆心,殘碎過後再無法拚湊完整。
啟雲太後見她不說話,她殘忍的勾起唇角,冷笑道:“原來你竟然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你不值得齊兒為你做那麼多事!三年前你們原本都該死的,如果不是齊兒瞞著哀家,偷偷給你用了護心丹,你以為你那中了‘天命’的身體能抵得住銷魂散的烈性?哼!銷魂散,其實根本就解不了,中之必死。如果齊兒不救你,你就那麼死了,你覺得,他們兩會怎麼樣?”是化悲憤為力量,決一死戰?還是萬念俱灰,痛至心死?無論哪一種,都是她所期盼的。
漫夭震愕,難怪小旬子說,容齊從來都沒有對不起她,原來如此。銷魂散是她叔叔“千毒聖手”秦申所製,為她父親秦永所不齒,她對此知之甚少。而她的叔叔,她隻見過一麵,在父母出事的前一個晚上,她聽到父親和叔叔在書房起了爭執。
宗政無憂與宗政無籌也同樣震愕。
啟雲太後又道:“為了那次過錯,你可知他承受了怎樣的懲罰?”
漫夭十指皆顫,“你把他怎麼了?”
啟雲太後道:“哀家停了他六個月的藥。”
漫夭忍痛問道:“停了藥……會怎樣?”
啟雲太後眸光微縮,“七竅流血,如蟻噬心,生不如死。他為你足足承受了一月之久,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卻仍不妥協。你……應該以死相報!”
漫夭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簾幕後的那個模糊的臉孔。這個人,真的是一個母親嗎?她怎麼能殘忍到用那麼慘烈的手段去懲罰自己的兒子?漫夭癱坐在地上,胸腔內急劇震動,她用手緊緊抓住胸口,臉色慘白,雙唇顫抖,上不了氣,心頭窒痛得像是要死掉。
宗政無憂一見她這似是要背過氣的模樣,大步上前,拉過她,手掌貼住她背心,用內力護住她心脈,讓她不至於昏厥。他皺眉道:“不是解了毒了嗎?怎麼還這樣?”
漫夭大口喘氣,好不容易才緩了過來,心口還是痛。她咬著牙,看魔鬼般的眼神看向啟雲太後,“你真的不配做一個母親!你簡直是在玷汙母親這個偉大的稱呼!”
啟雲太後眸中沉痛劃過,嘴上卻笑道:“這些算什麼?對齊兒來說,身上再痛,怎麼比得過他聽說你愛上宗政無憂那一刻的心情?!他一向最恨別人的背叛,可是為了能讓你活著,他親手把你送進了別人的懷抱,還得咬牙吞聲,承受你對他的恨。你說……這世上,哪裏還有他這麼傻的人?”
啟雲太後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狠狠擂擊在漫夭早已破碎的心扉。她呆坐在地上,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十一月的寒風凜冽刺骨,刮過她蒼白的麵頰,寸寸淩遲著她單薄的身軀。宗政無憂眉頭緊鎖,望著她失神的樣子,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啟雲太後欣賞著她痛苦至極的表情,她就是要讓她愧疚,愧疚到永遠都忘不了容齊,永遠也不能再感受幸福。複仇對她而言,結果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隻是這個複仇的過程。看著他們痛苦,見證他們的生不如死,這就是她的目的。既然那些人毀了她的人生,讓她活得痛苦,那她便要讓那些人最在乎的人陪著她一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