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結局(六)(1 / 3)

此次戰爭,是臨天國與整個萬和大陸之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戰爭都要艱難。

九個國家的聯合進攻,共集結了一百多萬兵馬。而臨天國兩年來戰爭不斷,國庫已然虛空,裝備糧草供應不足,邊關頻頻告急。漫夭想盡辦法籌集錢糧,然而,在戰爭麵前,仍是杯水車薪。她急的焦頭爛額,寢食不安,便發了國書給滄中王寧千易,希望能與之合作,寧千易痛快的應了,並傾舉國之力相助,支撐著臨天國渡過這一難關。

十月金秋,雲思宮寢宮窗前的梧桐葉早早的就落了,枯黃的葉子鋪在地上,被秋日的冷風吹得到處都是,下人們怎麼掃也掃不盡。

漫夭遣退了宮裏的奴才,就喜歡這樣一個人待著。站在梧桐樹下,看著滿院子的蕭索秋意,感受時光的流逝。

兩個春秋已過,邊關戰事仍未結束。

她的身子越發的不好了,稍微走上一段路就會累得直喘氣。她不知道這樣的身子,還能不能等到他回來?

找了個凳子坐下,忽有一片落葉從她眼前飄落,她伸手接住,那是一片還未完全枯萎卻已經凋零的葉子,青黃各半。她抬頭,看繁茂的樹枝上這樣的葉子還有很多,它們搖曳在秋日的冷風中不肯落下,就像是掙紮在命運裏的囚奴,即便是再怎麼不甘心,最終也還是逃不過凋零的命運。

她站在這梧桐樹下,想念著她心愛的男子,不知道他在邊關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好好吃飯?睡沒睡過安穩覺?

兩年多了,他們相隔千裏,她守著這深宮,守著他的江山,守著她對他日複一日的思念,隻盼望著他早一點結束戰爭回來與她相聚。

“母親,”她正想得出神,門口傳來孩子稚氣的喚聲。

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被奶娘牽著從外麵走進來,遠遠的就叫她。那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女孩四歲,長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男孩三歲,鳳眸,薄唇,一張臉龐像極了他的父親,他一進了園子,便掙脫了奶娘的手,快步朝漫夭跑了過來。

漫夭一看到這兩個孩子,原本憂傷的神色立時變得十分溫柔。她張開雙臂,接住飛奔過來的男孩,萬般寵溺的笑道:“母親在這裏,你跑這麼急做什麼?”她將孩子小小的身子抱了起來,讓他坐在她腿上,慈愛的撥開他額前的碎發。然後對奶娘牽著的穩步走過來的女孩伸出來,目中柔光瀲灩,慈愛招呼道:“念兒,你也到母親這裏來。”

奶娘到了朝她行禮,那小女孩笑著走到她麵前,甜甜叫了一聲:“母親。”

漫夭慈愛的將她攬在懷裏,這個孩子名叫念香,是痕香與宗政無籌的女兒。當年痕香死了,宗政無籌一走渺無音訊,漫夭把她帶在身邊,當成自己的孩子疼愛。而這個孩子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懂事,也實在是討人喜歡。

至於那個小男孩,自然是漫夭和宗政無憂的兒子,臨天國太子宗政贏。宗政無憂為他起的這個字,是希望他一聲順暢,無論做什麼事,都能成為最後的贏家。

“我想念母親了。”宗政贏一手勾著母親的脖子,一手調皮的玩著她的頭發,語氣甜膩,鳳眸之中閃爍著狡黠的神色。

漫夭立刻推開他小小的身子,警戒問道:“你是不是又闖禍了?”每當這孩子露出這種神情,十有八九是犯了錯。

“沒……沒有。”宗政贏眨巴著鳳眼,搖頭否認。

漫夭望著兒子做出的一臉無辜的表情,她沉了臉,輕斥道:“贏兒,不許說謊。”

宗政贏眼珠轉了一轉,見她麵色嚴厲,忙垂下頭不吭聲。

漫夭見他這般神色,更確定有事,她臉色愈發沉了幾分。

念兒看她動了氣,抬起小手,在她胸前順了順,用稚氣的聲音勸慰道:“母親息怒。弟弟他隻是……嫌明太傅囉嗦,命人把太傅綁起來了。”

漫夭一怔,臉色立刻浮了慍怒之色,對兒子嚴詞訓斥道:“簡直胡鬧!太傅每日公務繁忙,抽空進宮教你念書,你不好好學,還這般不知輕重?!”她都能想象的出來,明清正此刻那萬般無奈的表情。

宗政贏縮了縮脖子,看她真動了怒,便睜大著鳳眼看她,可憐兮兮叫了一聲:“母親。孩兒有好好學,是太傅他教的太慢了,那些東西……我三個月前就已經背熟了,他還講個不停,我叫他講後麵的,他不肯……”他一邊說著一邊偷看母親的臉色,見母親一直盯著他,麵色沉鬱,不說話。,他的聲音便慢慢低了下去。

漫夭蹙起眉頭,“所以你就命人綁了太傅?”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這般頑劣,讓人頭痛極了。她身子不好,沒多少精力管製他,而且她知道自己時間不長,也不舍得罵他,更不舍得打他。可這孩子,他總是這樣,整天胡鬧,誰也管不住他。

宗政贏撅起小嘴,不吭聲。

漫夭無奈搖頭,“贏兒,你什麼時候才能像你姐姐一樣懂事?母親不能一直陪著你,你這個樣子,你父親不會喜歡的。”說著這話,心口又開始憋悶,一口氣上不來,臉色立刻煞白。

宗政贏見母親彎下身子,用手捂著胸口,雙眉緊皺,臉色發白,嘴唇顫抖卻說不出話,好像很痛苦的模樣。他微微愣了一愣,心裏頓時慌了。連忙跳下母親的膝蓋,在她麵前跪下,拉著她的手,慌亂問道:“母親,您怎麼了?孩兒知錯了,您別嚇贏兒啊,母親……”

念兒也是慌亂了手腳,但她先前見過一次這情形,記得蕭姨娘喂了母親一粒藥丸。她忙轉頭對愣在那裏的奶娘叫道:“快去請蕭姨娘,快去啊。”

奶娘回神,忙跑著出去。

蕭可很快就到了,先喂了她一粒藥丸,再將她扶到屋裏躺下。幫她把過脈之後,臉色凝重道:“姐姐,不是說讓你別那麼操勞嗎?也不要生氣,不能傷心,你怎麼不聽啊?”

漫夭吃過藥,緩過來了一些,對著蕭可苦笑搖頭,“人隻要活著一天,就會有喜怒哀樂……哪能做到那麼平靜,那豈不成了木頭了?”

她也想讓自己平平靜靜的過完剩下的日子,可是,積聚在心裏的那些感情,卻不放過她。每當想起無憂時,她無法做到不思念傷懷;想起容齊,她無法不愧疚懷念;想起邊關,她便會憂心著急;想到這孩子,她就會忍不住為他發愁,怕他將來得不到無憂的喜愛,在她走後留不住無憂的性命……越是在乎的多,心裏越是難過。

蕭可無奈歎氣,轉過頭,瞪著宗政贏,氣道:“你又惹你母親生氣了是不是?姨娘可告訴你啊,你要是把你母親氣沒了,以後就沒人疼你了!”

宗政贏白了臉,他從小被保護的太好,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沒了”代表著什麼意思。他隻知道自己惹母親生氣了,便垂下頭,聲音委屈道:“母親,孩兒知錯了。”

漫夭看著他這副神情,心間一疼,想一想,這孩子才剛滿三歲,能懂什麼呢?她歎息著朝他伸手,“贏兒,過來。”

宗政贏緩緩走到床前,漫夭抬手捧著他那張與無憂像極了的小臉,語重心長叮囑道:“贏兒,你別怪母親對你嚴厲,你生來就和別人不一樣。你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以後,你的一言一行,關係著整個國家的命運,你不可以任性妄為,你要像你父親一樣,做一個出色的皇帝……你明白母親的意思嗎?”

宗政贏一張小臉垮下,蹙了眉頭,似是很認真的在思考她說的話,對於一個三歲的孩子,國家命運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還不能被理解,也實在太過於沉重。他想了一會兒,才抬眼,不像平時的頑劣,而是很鄭重的問他的母親:“母親剛剛說的話,太傅也說過。可是母親……我不明白,為什麼太子就不能玩?難道太子就不是小孩子了嗎?那……太子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跟太傅一樣整天板著個臉,有話不能說,想笑不能笑,走路不能跳……那還有什麼意思啊?母親……我不做太子行不行?您總跟我說父親……可我連父親是什麼樣子的都不知道……他們都說,我長得像父親,我照鏡子的時候,為什麼想象不出來父親的樣子呢?”

漫夭心底一震,愣愣的望著孩子認真的臉龐,忽然發現這孩子的眼睛裏有著許許多多她不曾發覺的東西,她的手僵在那裏。一直因這孩子頑劣而以為他單純的隻知道玩,可此刻,他稚氣的聲音問出的問題卻是如此的犀利,竟讓她回答不上來。如果她不是他的母親,她可以告訴他,因為那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可她是他的母親,這些責任是她和他的父親強加給他的,他們沒有問他想不想要,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

作為一個母親,她突然覺得她是失敗的,因為她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兒子的內心。她每日都沉浸在對無憂的思念和對逝去之人的愧疚當中,她以為對孩子,隻要讓他衣食無憂,平平安安的長大,在政務的閑暇時哄哄他抱抱他就可以,原來不是!他內心也有豐富的感情,一個孩子,需要照鏡子去尋找父親的影子,那是多麼讓人心酸的事情。

她心疼的撫著他的額角,心中一陣悲意襲來,眼淚差一點就忍不住流出來。她連忙垂下眼睫,微微哽咽道:“你們出去玩吧,母親累了。”

宗政贏也垂下眼瞼,小小的瞳眸閃過一絲黯然,他卻笑著告退。

兩個孩子離開了,漫夭讓人去放了明清正。之後,就忍不住哭出來。

蕭可見她這樣傷心,眉間亦是攏著哀傷,她站在一旁,陪著默默垂淚。

漫夭越哭越傷心,身子顫抖不已。她的兒子還這樣小,她怎麼舍得就這樣離開?!命運,為何對她這般殘酷?天命無解,原來是這個意思!

蕭可抹了把眼淚,坐到床邊,勸道:“姐姐快別這樣,你再這麼哭下去,我,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蕭可拉著她的手,急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道:“哦對了,姐姐,傳說這世上有一種叫做‘奇跡’的冰川雪蓮,服下之後能令人起死回生。我們再找找,也許真的有呢?”

奇跡?這世界哪裏有那麼多奇跡!漫夭漸漸止住眼淚,胸口因抽泣而震動起伏。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平靜了些,“不過是傳說罷了,你也信!”

蕭可道:“傳說也不一定不可靠啊,萬一有呢,姐姐就可以活下去了。”

漫夭微微撐著身子坐起來,蕭可在她身後墊了個枕頭,她輕輕靠著,目光迷茫而悲傷,“就算是有,隻怕我也等不到。也不知道這場仗……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我隻希望……在臨走前,能再見他一麵。”

蕭可道:“我現在就讓人給皇上傳信。”

“別。”漫夭忙拉住蕭可,搖頭道:“這場仗已經打了兩年多了,現在是最後關鍵時候,絕對不能讓他分心。萬一……出了什麼岔子,我就是見了他……也走不安心。”

蕭可心疼又無奈,“姐姐,你為什麼總有這麼多顧忌啊?你就不能多想想你自己嗎?管那麼多幹什麼呢?”

漫夭歎道:“這不是小事情,它關係著整個國家的存亡,天下百姓的未來命運……若是贏了,天下太平;若是輸了,經過這場戰爭,以後怕是永無寧日,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她頓了頓,喘了兩聲,語氣越發的傷感,“我其實就想對他說一句話,他在我心裏……無可替代,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人。”

兩年的時間,讓她分清楚了自己的感情。以前她是愛過容齊,但時過境遷,雖然感情依舊在,但愧疚遠遠多過了愛。而對無憂,卻是愛多過了一切。那是一種融入到靈魂和骨血中的感情,無人可以替代。

***

萬和大陸蒼顯一八零年,十月,承天帝宗政無憂終於破了困擾臨天國大軍長達半年的“天玄陣”,攻破九國最後的聚集地。

那一日,硝煙戰火,血箭衝天。伏屍百萬,令整座悾城血染,映紅半邊天。

宗政無憂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將那九個國家逐一擊破,最終一統天下。萬和大陸持續了數百年的戰爭至此方歇。

捷報傳入京城,萬民沸騰,百姓歡呼。

大軍班師回朝,百官於城門外跪迎,一聲聲“皇上萬歲”的高呼響徹九霄之上。然而,當他們抬頭時,卻隻見豐姿俊朗的九皇子,而不見帝王。

宗政無憂先大軍一步入城,急急縱馬狂奔在回宮的路上。道路兩旁的樹木房屋飛速後退,他的眼睛隻望著皇宮方向,腦子裏全是他心中那個女子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喜怒哀傷,占滿了他整顆心房。

他想早一點見到她。

一別兩年多,走的時候他以為幾個月就能回來,卻不料敵軍中有布陣高手,拖慢了他的腳步,直至今日才得以回宮。兩年的時間,他想清楚了,他不在乎她心裏是否還愛著別人,他隻在乎,她愛他!隻要她愛著他就好。過去的一切,就讓它成為過去,他何必跟一個死人計較!畢竟,能活著相守,是那麼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