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靠在他的懷中,這是可以讓她覺得溫暖而又心安的地方,貼近的那一瞬,當那有力的心跳聲響在耳邊,方才那一切的猜忌,煙消雲散。
她的小白,怎麼會不信任她呢?
“夏夜白,烏為汗的挑唆不會成功的吧?”
她明明是很肯定的,可到了最後,仍克製不住心裏的猶疑。
她知道,他一直很想要個孩子,生米煮成熟飯,一切皆可成定局,他總以為,孩子可以綁住她,在他看來,孩子一定很重要吧,再說了,愛屋及烏,她愛夏夜白,當然也會疼惜淩飛了,她一定在擔心吧。
夏夜白放在夕顏肩上的手微微的僵住,明顯能感覺到夕顏的身子似乎也在同一刻僵硬了,他笑了笑,雙手放在夕顏的肩膀,慢慢的將她推開,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似水的柔情。
“你都知道了。”
像是意料之中,有仿若預料之外,不想她知道,可是她知道了,對他來說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夏夜白輕輕的刮了刮夕顏的鼻子,點了點頭:“沒有成功。”
夕顏仰頭看著他,那雙眼睛,小女孩一般的疑惑。
“一開始聽到那樣的話,心裏覺得很難過,恨不得馬上回到皇城,一問究竟,但是細細一想,我的顏顏怎麼會是那種輕易受別人威脅的人呢?”
夏夜白笑了笑,滿是自豪,伸手輕輕的撫摸著夕顏的臉。
“隻是他們有句話說的很對,不能保護自己女人的男人不算是男人,顏顏,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對莫夕顏來說,夏夜白一定很不男人,一直以來,讓一個女人保護自己,替自己承擔苦難,顏顏,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無能的人?”
夏夜白小心的看著夕顏,說道最後,那聲音竟帶上哽咽。
那眼角的淚水,是足以融化莫夕顏心裏冰山的力量,她想也不想,使勁的搖頭,伸手擦他的淚水。
“情人眼裏出西施,夏夜白是莫夕顏最愛的人,無論別人怎麼說,怎麼看,在莫夕顏眼裏,夏夜白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誰都不能超越。”
紅玉說,人是有前世今生的,無論是蓮兒,亦或是莫夕顏,都是很幸福的人,因為他們都遇上了自己的所愛,而她們愛的那個人也一直在為她付出,教人感動。
小白,你為我做了很多,這樣的你,值得我生生世世相許。
“保護夏夜白,是莫夕顏的職責和使命,夏夜白,我來這個地方,就是為了與你相遇,與你相愛,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無論你能不能保護我,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對於我來說,你是無法替代的,所以不用因為沒能保護好我而傷心懊惱。”
“顏顏。”
那一聲,含著明顯的哽咽。
這樣的你,我如何能放得下,如何舍得放下。
“顏顏,我知道,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可是我還是覺得難受,還是覺得懊惱不已,我想要陪著你,我應該陪著你的,我說過,會趕回皇城,看著我們的孩子出生的,可到最後卻被人設計,以前的我總是太過自信,直到被困虎門穀我才明白,這個世界上存在太多太多難以預料的事情。”
他不是傻瓜,如何能不知道這次被圍困虎門穀的蹊蹺,他領著的都是天機樓的高手,並非那些烏合之眾,再加上人數並非眾多,好端端的如何會被堵在這虎門穀,如果這樣可以說成是巧合,那後來—
若烏為汗真的是憑一己之力將他困在虎門穀,以他的手段,早該動手了,敵對的雙方,又怎麼會給他們活命的糧食,這其中的緣由,他怎麼可能會一點也不明白呢?
這樣的現實,讓人覺的心寒,心寒的同時,便是恐懼,那是個未達目的完全可以不折手段的人,和曾經的他一樣,而現在,他已經多了牽絆,也有了太多的顧慮。
“夏夜白,你這個傻瓜。”
夕顏放在夏夜白背上的手高高舉起,想要重重的落下,到了最後,隻餘心裏的一聲歎息還有那無關痛癢的一個巴掌。
哭笑不得,說的就是她現在的心情吧。這個人,有些時候比孩子還要小孩子。
“在我眼裏,夏夜白是最優秀的,我永遠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放棄你的。”
夏夜白看著門外的陽光,將夕顏緊緊的摟在懷中,任由眼眶的淚水橫流,在夕顏看不到的方向,一個勁的點頭。
“等這邊的事情結束,我們就回去找淩飛,去那個終年如春的世外桃源,在沒有這紛紛擾擾,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爾虞我詐。”
夏夜白重重的道了聲好,笑著胡亂將臉上的淚水擦幹,托著夕顏的下巴,滿是心疼:“顏顏你瘦了好多。”
夕顏眨了眨眼睛:“你給我補回來就好了。”
夏夜白似是想起了什麼,哼了一聲:“都是夏淩飛惹的禍,等見到了他,我一定好好好修理他一頓。”
夏夜白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緊抿著唇,那模樣,似乎夏淩飛就在他的跟前,而他也準備擄袖揍人,夕顏猛然想到那張縮小版的臉,伸手彈了彈他的額頭:“給我正經一點,我可不要當兩個孩子的母親。”
淩飛不是好惹的主啊,這兩個要是湊在一起,夕顏單是想想,就已經覺得頭疼了。
寬敞而又明亮的營帳之中,夕顏坐在夏夜白的身上,兩人一聽坐在主帥的位置上,隔著一張兩米多長的案桌,兩排站滿了人。
夕顏頭靠在夏夜白身上,手上端著茶杯,淺嚐了一口,麵上帶著笑容,那模樣,依然而又自得,空氣像是凝結了一般,房間的氣氛似乎有些凝重。
“楊路,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夕顏的一隻手摟著夏夜白的頸項,另外一隻端著茶杯的手送到夕顏跟前,麵上滿是笑容。
夏夜白瞧了她一眼,將她送到唇邊的茶一飲而盡。
兩個人,完全就是輕鬆閑適的。
站在下方正中的楊路腦袋低垂,額頭上不停的有汗珠不停的冒了出來,低落在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緊握成拳的手,手心有彙聚成河的涓涓細流,那嬌笑的聲音,不但不讓他覺得輕鬆,汗流的越發快了。
琉璃上下,恭王妃對王爺的感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次虎門穀,單想想就覺得末日來臨了。
摟著夏夜白頸項的右手,像是變戲法一般多了條白色的手絹,夕顏溫柔的將夏夜白嘴上的水跡擦幹,那冰冷的眼角像是銳利的匕首,直直的插在楊路的腦門,讓人膽戰心寒,想要求饒,可好幾次張嘴,到最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王——王妃。”
過了好半天,才勉強用顫音說出了兩字。
“恩?”
夕顏拖長聲音,應了一聲,彭的一聲,忽而,碎片四濺,楊路看著被夕顏摔在地上的茶杯,整個人向後退了兩步,直接跪在了地上:“王妃饒命啊。”
“王妃饒命啊。”
夕顏看了眼跪在地上求饒的人,從夏夜白的身上離開,輕笑了兩聲,像是意外,卻有覺得這是在預料之中的,這樣通敵叛國的事情,若是忠義之人,即便是皇上的命令,也不會辦吧。
夕顏走到楊路的跟前蹲下:“令牌交出來,我就饒你一條狗命。”
命令的聲音,沒有半點商量回旋的餘地。
楊路抬頭,看到的便是那攤開的掌心,雪白幹淨,那手指,纖細而又修長,十分你的好看,沒有半點練武之人的粗糙。
“王妃,這個——這個——”
楊路看著夕顏,躊躇不定,十分的為難。
“膽敢動我們家王爺的歪腦筋,你這樣的人,就算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夠,不過呢,我現在不想殺人。”
夕顏看著自己雪白的掌心,仔細瞧了瞧:“淩飛還沒滿月呢。”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殺人,不是礙於他身後的那個人,而是她想給自己剛出生的孩子積福而已。
楊路哪裏敢應,這虎符可是權利的象征和代表,要是他現在把這東西交出去,違抗了那人的命令,要是滿門抄斬怎麼辦。
夕顏卻不想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和他耗,猛然起身,一腳用力的踹在楊路的胸膛上,楊路不放,吃痛的大叫了一聲,整個人向後倒在地上,身子一側,躺在地上,令牌從身上掉了出來。
楊路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著夕顏,夕顏的視線卻是直指的落在那銅色的令牌上,他側過身,居然愚蠢的想要將令牌重新放回去。
莫離搶先一步,一掌用力的打在楊路身上,從他的手上搶過虎符,遞到夕顏的跟前:“夫人。”
夕顏接過東西,掂了掂,轉過身,挑眉看著夏夜白,臉上是得意的笑容。
“把這個人給我拉下去。”
夕顏嫌惡的瞧了眼地上的楊路,馬上就有人上前將他拖了出去,楊路早就嚇破了膽,哪裏還知道出聲。
楊路被帶下去,站在兩邊的人卻沒有一個開口製止的,仿佛夕顏做什麼都是應該的,理所當然的。
夕顏將虎符扔在桌上,繞過桌子,重新回到桌旁,將夏夜白往旁邊的位置擠了擠,夏夜白笑了笑,直接將夕顏抱在自己的懷中,夕顏掙開,拍掉他攬著自己腰肢的手,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現在說說這鼎城怎麼破?”
夕顏瞧了眼站在兩邊的人,這些人當中,簫劍齊謖他們是一直跟在小白身邊的,後來在她的身邊呆了一段時間,而另外一些人,他們能有今天,全是因為自己的提攜,她對他們有知遇之恩,不過這些人,夕顏的嘴角上翹,她也不知道,這些人能不能信任,該不該信任,因為有過太多失敗的慘痛教訓,所以她已經不相信自己了。
“大丈夫當有一番作為,現南域已是琉璃的天下,隻剩下匈奴,一統九州的能臣,你們有那個本事。”
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帶著激勵人心的力量。
纖細修長的手指一下下的敲在上的紫檀木椅上,清脆的響聲,還有彭彭的回音,一下下的像是擂鼓。
兩旁的將士神情緊張,轉過身,聚精會很的看著夕顏身後的地形圖,眉頭皺起,不知在想什麼破城的大計。
一直以來,匈奴過著的都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多為水草豐厚的平原,除了隔絕雲州和鼎城的祁連山,再無任何天險,皆是人工鑄造的城牆,對夕顏來說,根本就不足畏懼。
隻要破了鼎城,那匈奴到最後必然是琉璃的囊中之物。
“鼎城兩麵環山,我們從雲州到鼎城,虎門穀是必經之地,這虎門穀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現已被匈奴士兵把守。”
顧葉安摸著下巴上的胡子,喃喃自語道,其餘諸將聽了,讚同的點了點頭。
“此次虎門穀一役,匈奴戰敗,心有餘悸,聽說烏為汗王子派了五萬大軍駐守於此,匈奴大軍占據了天時地利,我們要領兵進宮,定是不易。”
吳國豪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很是認真道。
“難道我們就沒法攻破此城了嗎?”
莫青抬眸看著那些若有所思的將士,小臉皺成一團,急急道。
“若是強攻當然會破,不過我們也會損失慘重。”
簫劍挑了挑眉,看著夕顏,若有所思:“而且必定會費上一段時日。”
小公子就在皇城,若是時日長了,費上個三五年的時間,小公子豈不是要被那狗皇帝給帶壞了,夫人身子還沒好就急急的召集眾人,必然是想速戰速決,早日回宮,讓小公子脫離火海。
“兩邊皆是筆直的山壁,有沒有其他路可走,虎門穀北接鼎城,可源源不斷的供應量草,武器,若是包抄,必定會被發現,再說了,五萬大軍,豈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消滅的,反倒是我們,若是被困,必定——”
占林目光絞著地圖,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恨不得在那上邊戳出另外一條通往鼎城的路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可大半天過去了,依舊沒有結論,不由將目光移到夕顏和夏夜白的身上。
“我知道了。”
夕顏抬眸掃了眾人一眼,從椅上起身,走到身後的地形圖上,以朱筆輕輕在地圖上一劃:“東瀛山腰上有一處隱蔽的山洞,洞內有一傾斜下至山底的隱道,出口處在鼎城的東隱寺。”
夕顏說完,扔下手中的朱筆,看著眾人的眼神滿是篤定。
“夫人怎麼知道東瀛山上有路通往鼎城的?”
他們在雲州已經好些年了,期間也讓手下去探查過,不過都沒有發現,一直以來他們認為隻有虎門穀一處可以通往鼎城,想來匈奴也是這樣認為的,要不然也不會駐重兵把守。
夕顏轉身掃了吳國豪一眼:“你們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反正這裏確實有一條路可以直通鼎城,這幾天我已經派人證實過了。”
眾人見夕顏這樣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如果這個地方真的有密道的話,若是能一舉拿下鼎城,攻破匈奴,指日可待。
“夫人可是有妙計了。”
那些臉上,寫滿了喜悅,誠懇而又期待,眼底燃燒著躍躍欲試的火焰。
“顧江軍,吳將軍。”
夕顏叫了一聲,顧葉安,吳國豪兩人馬上出列。
“你們帶五千士兵去虎門穀,絆住那五萬士兵。”
“是。”
兩人抱拳,對著夕顏躬身道。
“葉將軍,你領兩萬士兵後援顧江軍和吳將軍。”
“水火無情,對我們來說卻是好東西,水災現在當然沒有,不過火災。”
夕顏往下說,而是以笑聲結束,在別人看來,那些匈奴百姓無辜,這樣做有些殘忍,不過這些問題,不在她顧忌的範圍。
夕顏的指尖慢慢的指向城樓,那雙眼睛,卻閃動著灼亮的光芒,冰冷的聲音,那是對生死的漠然:“若是城中起火,城中的百姓必定會慌亂,在滿城百姓慌亂而起之時,我軍便發兵攻城,小白,你領五萬大軍親自前往,莫青莫離,葉將軍你們同他一起去,其必要突然且聲勢浩大,守兵見之必是惶恐不已,六神無主,此便為亂其軍心。”
被夕顏點名的將軍看著夕顏,傻傻的點了點頭,眼神帶著癡迷之狀:“到時候,鼎城一片火海,軍民惶恐,那些守軍也會給我們大開城門,即便他們不開,那些慌亂的老百姓也會給我們幫忙的,屆時我軍可一句入攻,隻要城門打開,那鼎城就是我們的了。”
說到最後,那葉將軍竟不由的笑出了聲。
“不但鼎城,整個匈奴都會是我們的。”
營帳之中,有片刻的安靜,可每一個人的臉上卻是興奮的不能再興奮的笑容,仿佛已經看到匈奴的王對他們的皇上俯首稱臣。
簫劍托著下巴,隨著眾人一起,看著夕顏,邪邪的笑出了聲:“夫人,那放火的任務就交給我吧。”
他拍著匈奴,對於這放火一事十分熱衷:“我絕對會讓他成為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火。”
夕顏恩了一聲:“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和你一起去。”
夏夜白聞言,捉住了夕顏的手,剛要開口勸阻卻被攔住:“我知道你擔心,但是我要用火親手點燃鼎城。”
她要親手毀了烏為汗的心血,想要稱霸天下,野心勃勃是嗎?那好,她就讓他什麼都沒有。
夏夜白握住她的手,有些無奈:“讓齊謖跟著你。”
“王將軍,挑選些個高強壯的。”
夕顏抿著唇,看著夏夜白的眼眸像是有焰火綻放,夏夜白伸手一帶,夕顏很快就坐在她的懷中:“前往突襲的人都換上匈奴的服裝,你混在他們中間,會安全些。”
“簫劍,放完火以後,你就以匈奴士兵的名義,成績放出謠言,那樣鼎城的軍民必定潰散成一團。”
這樣的計劃,正中簫劍的下懷,他一定要好好地煽風點火,也不枉費烏為汗一番用心。
十二月十五日夜,北風呼嘯,月隱星暗。
如此晦暗的夜色,冷寒的風,那空氣在瞬間被風凝結成了冰塊,吹在臉上,就像是大塊大塊的冰雹打在臉上。
“王子,您怎麼還不休息?”
鼎城的城樓上,守城的將領站在烏為汗的身後,追隨著他的視線,遙望著遠方,夜裏,漆黑的一片,燈火閃爍,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其他,耳畔聽到的也隻有呼呼的風聲。
“宋豐,你說她會來嗎?”
烏為汗看著遠方,那如鷹一般的眼眸帶著深深憂慮,那燃燒著的焰火似乎又帶著躍躍欲試,這是難得的對手,想要一戰,可是一貫自信的他現在卻膽怯了,沒有自信,虎門穀一役之後,他就已經輸了。
宋豐看著遠方,沒有說話,恭王妃,琉璃最為傳奇的人物,王子是在擔心嗎?
“屬下不知。”
宋豐向前走了兩步,麵色同樣露出擔憂,那個女人會來嗎?如果來了,帶給他們的會是毀滅嗎?
鼎城,對於這個易守難攻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要有信心,更何況王子在這裏,占據天時地利人和,除非她有翅膀,要不然如何能到這鼎城來,可現在,看到自己一貫敬仰的王子也如此擔憂,他心裏也不由的有些忐忑起來。
這個人,在匈奴百姓心中如神明一般存在的人,他一直相信,他會踐行他的諾言,讓匈奴的百姓過上富足安樂的日子。
“王子,她要是來了,屬下定讓她有去無回。”
鏗鏘有力的嗓,像是對烏為汗說,有像是安慰自己忐忑不安的心。
烏為汗笑了笑,轉過身,輕輕的拍了拍宋豐的肩膀,幾年前,他也曾這個樣子。
“不知道芷凝怎麼樣了?”
烏為汗歎了口氣,想芷凝從小嬌生慣養,卻因為自己像是人質一般被囚在琉璃,吃盡了苦頭,不由覺得愧疚。
“琉璃的大軍進宮鼎城,必須取道虎門穀,虎門穀地勢險要,有我們的五萬大軍駐守,王子既然擔心,更要好好休息才對,否則若是有朝一日他們真的兵臨城下,何來的力氣殺敵?公主深明大義,知道王子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匈奴,她一定不會責怪王子的。”
宋豐勸道,遙望著夜空中迎風招展的旗幟。
“王子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這裏有末將守著,若真的有事定會馬上報告王子。”
宋豐抬頭,那雙如鷹一般的眼眸染上了血絲,神情疲憊,這幾日,每到了這個時辰,王子都會來這城牆上視察,已經好久沒睡過好覺了。
“好吧,這裏就交給你了。”
烏為汗望了眼夕顏軍營所在的方向,轉身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一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威力如此之大,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可他們卻覺得腳下的這片天地都在抖動。
宋豐還有一旁的士兵身子搖晃了幾步,穩定了身形,呆呆的看著那冒煙的方向,瞪大了眼睛。
“王子,是虎門穀。”
瞪大的眼睛看著烏為汗,滿是驚恐和錯愕。
“這是什麼東西?”
落在烏為汗身上的視線不變,那雙並不大的眼睛卻越瞪越大,烏黑的眼珠像是要凸出來了一般。
烏為汗看著一旁的宋豐,也有一瞬間的怔愣。
“弓箭手,準備。”
烏為汗吩咐完這邊,轉過身,見宋豐還愣在原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召集諸位將軍,讓他們領兵前來。”
彭彭彭連續的幾聲響,虎門穀那邊已經徹底翻了天,振聾發聵,這高高築起的城牆,似乎要坍塌了一般。
烏為汗和宋豐兩人站不穩,兩人手挽著手,彼此的眼底映出的那張臉,臉上鑲嵌著那烏黑的眼眸,惶恐和不安清晰可見。
“王子,你先走。”
宋豐掩護著烏為汗,想要將他送離這危險的地方,烏為汗想也不想甩開宋豐的手:“為了匈奴的百姓,養育我的子民,你們的親人們,將士們,絕對不能讓琉璃的人攻進我們鼎城。”
烏為汗跑到一旁,取出插在一旁的匈奴旗幟,跑到正中,用力的揮舞著,而那些原本慌亂的士兵看著衝在最前頭的烏為汗,紛紛歡呼。
“王子萬歲。”
“萬歲。”
那歡呼的聲音此起彼伏,蓋過那聲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那是——”
宋豐背對著烏為汗,鼎城內,原本漆黑的夜空突然變成了橘黃色,宋豐看著那衝天的火光,有片刻的失神。
“王子。”
宋豐轉過身,大叫了一聲,那一聲,響徹九天,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力量,可是周圍的聲音實在太大,烏為汗專注於自己帶來一陣陣的士氣高潮,沒發覺宋豐的異樣。
“將軍,那是我們東城屯糧之處。”
一旁的侍衛嚇得楞在了當地,那模樣,那聲音,都是呆呆的。
宋豐已經不是被驚嚇了,一邊臉色鐵青,一邊臉色蒼白,瘋一般的衝到烏為汗的身邊,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烏為汗轉過身,看著宋豐,轉身的那一瞬,也發現了那衝天的火光,瞧了眼臉色難看的宋豐,微抿著的唇顫抖的厲害。
“難道?”
烏為汗的話還未說完,數道火光接連而起,頓時整個鼎城都在一片火光之中,夜風掃過,火勢更展,火苗躍向半空,漆黑的天空都被映得紅豔豔的。
“失火了,失火了,失火了。”
惶恐的叫嚷聲四起,砰砰當當的開門聲同時響起。
“啊,西城那便也起火了。”
“北邊也是。”
“東城的火勢已經蔓延整條街了。”
“天了,到處都起火了,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麼大的火該怎麼救?”
“逃啊,快逃命啊。”
刹時,整個鼎城便亂作一團,忙著搶救家財的,忙著救火的,忙著呼喚家人的,忙著逃命的,伴隨而起的是各種慌亂的尖叫聲,夾雜著各種大火被燒傷呼痛的聲音,嚇破膽而起的逃跑聲,小孩、婦女慌亂無主的啼哭聲,以及咒天罵地的聲音,一開始還有眾人提著水桶,慌張著要求救活的聲音,可漸漸的那以聲音,一點點消失,到最後完全被驚呼著逃跑的慌亂聲掩埋。
遠處的天邊,那半邊天似乎已經完全燒透,從城牆的方向看去,整個鼎城全部都是火光,那些人抱頭逃竄,完全亂成了一鍋粥,正朝著這邊跑來。
“不要慌,不要慌!”
宋豐大聲斥責著身邊那些逃跑的百姓,奈何眾人方才才被那震天的爆炸聲下坡了膽,此刻火光衝天,任他的聲音再大,也不會有人聽到,即便聽到了,可此刻的他他們一個個都忙著逃命,哪裏還會顧及其他的東西。
“王子,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到處都著火了?這—這怎麼辦?這到底該怎麼辦啊?”
宋豐見那些人不聽他的話,望著那衝天的火光,雙手緊握成拳,烏為汗麵色看似一片平靜,可事實上,那雙眼睛印出的完全是衝天的火光,透著點點的慌亂。
“那些人朝著這邊衝過來了。”
鼎城已經是火海了,出城,這是唯一的出路。
這些人,是匈奴的百姓,殺不得,這個時候,怎麼能打開城門?
烏為汗跑到城牆,借著衝天的火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五丈之內的地方,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
“先救火。”
烏為汗將手上的旗幟遞給宋豐,大喝道。
“是。”
守城的士兵們馬上點頭,不停的道是,可朝著城牆走了幾步,又跑了回來,指著四處的火光:“王子,先救哪出?”
烏為汗眉頭皺起,臉上的肌肉抽dong,在心底連續歎了好幾口氣,深吸了幾口氣,才道:“傳本王的命令,著梨木將軍率兩千將士去東城救火,塔裏將軍領兵一千五去西城救火,塔克將軍領兵兩千去北城救火。”
眼前的情形可謂是十萬火急,烏為汗在最短的時間裏邊冷靜了下來,對著身旁的宋豐吩咐道。
“王子。”
烏為汗的話音剛落,守城的侍衛突然撲向他,到底之時,一直火箭射落在他方才立足的地方,迅速燃燒。
那火箭沒完沒了,從四麵八方射來,烏為汗手上揮著劍,同時不停的躲閃左右躲閃,但是好多守城的將士卻躲避不及,被火箭射中,淒厲的叫聲頓時充斥於耳。
不知多了都就,那火紅的箭羽終於停止了,旁邊已經倒下了一大片的人,宋豐手上揮著匈奴的的旗幟,右邊的肩膀已經受了傷,卻依舊擋在烏為汗的身前,烏為汗站在原地,看了四周一眼,白日裏還是完好無缺的房子此時已經全部被大火籠罩,火越燒越旺,借著這凜冽的寒風,可以聽到劈裏啪啦的聲音,無數的百姓從火種奔逃著,尖叫著,不少已經變成了火人。
“開門,快開門。”
站在城牆上,可以很清楚的聽到那些正朝著這邊趕的老百姓口中大喝的聲音,那眼睛是充血的,和這燃燒的火焰一般的火紅,拚了命你的往這邊趕,烏為汗看著滿地的屍體,瞧了眼那氣勢洶洶的百姓,瞪大著眼睛,身子左右搖晃了好幾步,好不容易扶住了城牆,靠在上麵,撲哧一聲,地上頓時多了一灘鮮紅的血,他看著地上的液體,半晌,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漬。
這一刻,他終於嚐到了無能為力,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兩個人,上次在狩獵場上,他們就應該死了,他沒想到他們命居然那麼大,到現在還沒死,兩年的時間,隻是短短的兩年,他們卷土重來,這一次是要徹底毀滅匈奴嗎?是想要將他多年的苦心經營悉數毀滅嗎?
“王子。”
受了傷的宋豐護著烏為汗不停的向後退,一雙眼睛警惕的看著四周,眼角瞥過靠在城牆上的烏為汗,蒼白的臉已經被鮮血染紅,那鮮豔的顏色,伴隨著天空那火光,亮的似乎有些刺眼。
“王子,快走。”
宋豐看著失神的烏為汗,同樣是滿臉的沉痛。
王子六歲從政,這些年來,為了壯大匈奴,費盡了心思,成為匈奴百姓心中萬分景仰的人,可現在,這一切,這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場大火給毀了,徹底毀了。
鼎城,對匈奴而言,這鼎城怎麼能破呢?
“王子,快走啊。”
宋豐的背貼著烏為汗的胸膛,大叫了一聲,見他還是沒有反應,不由更急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王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回到錦城,一些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
烏為汗聽著宋豐的話,突然笑出了聲,那笑聲,淒楚而又悲涼,他心裏明白,即便他能留得青山,也不能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那個女人,不親眼看著自己死,是絕不會罷休的。
她想看著自己死,但是她怎麼會讓自己死的那麼簡單呢?
“烏為汗王子已經被射死了。”
“琉璃的大軍攻來了。”
“城門已經被攻破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知從哪傳來的嚷叫聲隱隱入耳,由遠而近,由少至多,由小至大,不過片刻的時間,整個鼎城,除了那震天的呼救聲,那惶叫聲傳遍了全城,響遍了全城,那原已為大火燒得驚慌失措的城民頓時更是一片混亂不堪!
“夫人。”
夕顏領著簫劍等人,看著那些被大火襲擊的百姓,看著他們像湧動的潮水一般朝著城門的方向趕,對著身邊的簫劍使了個顏色,簫劍笑了笑,叫的越發的賣力起勁。
“琉璃的大軍攻來了,快逃啊。”
那嚷叫聲此起彼伏,剎時所有的人隻知奪路而逃,已顧不得火中的家財,顧不得火中厲哭的親人,顧不得腳下是否踩著的是活人還是死屍,一切的本能都隻為能夠活命。
城中的百姓衝到城門口,自然遭到了那些守將們的阻攔,兩方交手,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尤其是在這樣火燒眉毛的時刻,無論那些人如何阻攔,前一批人倒下,馬上就會有另外一批人衝上去。
守城的將士死的死,傷的傷,根本就無法組織這樣的進宮,城門很快就被打開,那些人,完全顧不得腳下踩著的是活人還是屍體,瘋一般的衝衝衝,隻看到城門口人頭攢動,其氣勢,比起泛濫的洪水,完全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咚咚咚。”
猛然,震天的鼓聲想起,蓋住了所有的慌亂的叫聲,一下一下的,清晰入耳的驚破了鼎城所有人的心魂。
那些人聽到了,但是沒有人在意,沒人會放棄這樣好的求生機會,他們不會停下腳步,關上城門。
鼎城四周紛亂,可這一處,卻是死寂一般的安靜,烏為汗任由宋豐攙扶著上了馬,卻怎麼也不敢轉身向後看,那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的罪孽。
如果不是他想要奪琉璃,有稱霸天下的野心,當初就不回去琉璃,如果不去琉璃,後來更加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這些人根本就不會吃苦受罪。
上次去琉璃的那些人都死了,現在匈奴上下無人知道朝陽城一行發生了什麼事,他依舊是百姓心目當中敬仰的烏為汗王子,可他還如何能承受的住那樣虔誠的膜拜呢。
“王子,你走吧,錦城的百姓還等著你呢。”
城中已經有奸細,宋豐已經將象征著匈奴的旗幟扔在了城牆成,抬眼看著坐在馬背上的烏為汗,那帶血的臉已經看不出是何表情了。
“那你呢?”
烏為汗手上拿著馬韁,轉過身,問一旁的宋豐。
“屬下給王子守著這鼎城。”
宋豐邊說,邊用手上的劍用力的拍在馬腿上,馬兒吃痛,嘶叫了一聲,朝著錦城的方向趕去。
宋豐看著烏為汗離去的背影,直到什麼也看不到的時候才轉過身,舉起手中的劍,朝著城樓的方向跑了過去:“匈奴的好男兒們,跟著我一起去殺敵。”
夏夜白帶領的大軍已經攻了進來,就在那些匈奴的將士們士氣低沉想要投降的時候,宋豐那一聲呼喊叫醒了他們。
他們是草原上的雄鷹,隻能戰死沙場,絕不相琉璃的那些人投降。
人生,誰沒有個死的,即便是死,他們也要死得其所,為自己成長的這片土地,拋頭顱灑熱血,那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他們一個個跟在宋豐的身後,與夏夜白帶領的士兵絞殺在一起,他們的士氣不低,不過那些攻進了鼎城的士兵,一個個就像是打了雞蛋血一般,說不出的亢奮,鼎城已破,匈奴,也要對他們俯首稱臣了。
“倒是條漢子。”
簫劍挑眉,看著宋豐衝在前頭的背影,帶著點點的讚賞。
“齊謖。”
他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齊謖,取過弓和箭,遞到他的手上:“擒賊先擒王。”
邊說邊對著領頭的宋豐怒了努嘴。
齊謖看了簫劍一眼,沒有任何猶疑的取過他手上的弓和箭,搭弓,瞄準,箭飛,直直的插在宋豐的左胸上,然後穿透肩膀,直接插在他的心窩。
夕顏站在齊謖的身邊,從她的角度看去,宋豐口吐鮮血,身子左右蹌踉,可手上的動作卻依舊沒有停,殺了兩個琉璃的士兵,其餘的人見他伸手重傷,一窩蜂的衝了上來,再然後,夕顏便什麼也瞧不見了,隻覺得那人死了,而且應該死的還很慘。
匈奴的將士沒有人指揮,完全就是一盤散沙,很快就被夏夜白帶來的人殲滅。
夏夜白從城外騎馬衝了進來,一雙眼睛四處亂瞟,完全不管周圍的刀光劍影,像是在尋找什麼。
莫青莫離兩人緊跟在他的兩邊,為他擋開襲來的刀劍,夕顏看著馬背上,略有些慌張的夏夜白,秀氣的柳眉不由的擰成一團,這人真的是,刀劍無眼,怎麼一點也不知道注意。
心裏雖然責怪,卻已經讓護在身邊的齊謖騎馬衝了過去,城中的匈奴士兵,死傷無數,不少也逃走了,餘下的這些人,如何是夏夜白率領的五萬大軍的對手。
十二月十六日寅時,琉璃的大軍越過虎門穀,一舉拿下了鼎城。
鼎城攻破,宣告了匈奴總站計劃的失敗,匈奴再沒有天然的屏障和天險阻止琉璃大軍的前行,再加上夕顏提前讓簫劍運來了炸藥,三天沒有攻下,便直接是用炸藥,這種新式的武器投入戰場,大大縮短了作戰的時間,好些州城的守將看到琉璃的士兵,直接開門迎接,沒有任何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