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籠中雀(2 / 3)

“罷了。”淩珠扶額搖頭。

最後隻能再三提醒她,綰煙向來對她不安好心,她不必事事任人擺布。

都是侯府後院的奴婢,隻要自個兒循規蹈矩,誰也奈何不了誰。

燕枝對著窗外無奈地應答著。

直到夕陽落到山尖,她轉臉望著房裏“不安好心”的綰煙,低聲詢問道:“我該去正院灑掃了。再晚些,會被大公子撞見……”

綰煙站在她身後置若罔聞,繼續為她眼側添上一筆,但見她急出淚眼,忍不住在鏡中偷瞧,便厲聲說道:“怕什麼。安王妃是值得效忠的好主子,你我早晚都得回去,等出了這宴竹院,自然有人接應我們。”

“侯夫人最愛臉麵,你不讓大公子徹底厭惡,莫非要夫人親自來請你?”

綰煙不容她有片刻喘息,接著說,“夫人格外開恩亦是看在與王妃有多年交情的份上,如今倒是委屈你了?”

燕枝瞥見銅鏡裏弱不勝衣的婢女,未免顯得自己太不識好歹,於是遲疑著拿手帕輕抵意欲盈出的水痕——注視這眼尾揉現的殊色,百囀瑩潤,多了分可欺可憐。

綰煙不耐地叮囑她別髒了妝麵,再往發髻上插好精致的芙蓉簪時,左右打量了許久,又記起安王妃的話來。

空有貌美皮囊的女子,做棋子最合適;

倘若內裏多長了顆玲瓏心,就得早早了斷。

綰煙若有所思,目送燕枝茫然失措的身影消失後,竟笑自己居然開始抬舉旁人了。

燕枝蠢就蠢在,

妄想得主子垂青。

她穿行於前塵舊物和今夕覆轍間,閉上眼掃去石階上的灰塵枯葉,一直背對逐漸黯淡的天光,拂去前路的阻礙。

在天穹的光亮湮滅之前,她亟需有人掌燈。

可還沒等多久便覺得有些犯困,她隻好自己去找那掌燈之人。

庭院深處有幾段曲折的幽徑,到了池岸水榭,四周透亮,很快正院也掛上了燈籠,朝遠處熠耀著,目之所及,與方才來路判若雲泥。

燕枝的步子緩慢徘徊,踏上水榭的瞬間,上輩子和衛酌的種種癡纏仿佛近在咫尺。

錯了。

燕枝輕觸尚能發聲的咽喉,暗自笑道:

至始至終,被魘住的隻有她。

衛酌還是當初的衛酌,於水榭垂釣這夜,他身著鮫青色的錦袍,端坐在輪椅中翻看膝上擺放的一卷殘譜。

那時的燕枝緘默垂首,攥緊的掌心沁著薄汗,滿心想著儀態,根本無暇顧及衛酌正聽什麼,看什麼。

而今她立在身後,接近時匆匆一瞥,便知他手裏這卷既非琴師孤本,亦非古寺棋局。

倒像極了劍譜。

衛酌用劍,年少名動京城,後來雙腿殘廢就對外荒廢,專心禮部公務。

前世她總喟歎上蒼磨礪,讓衛酌失意不得誌,卻不知她從來一廂情願,以為憑自己微薄之力便能助其平步青雲。

可笑她終於在深宮高牆內立足造勢,叛軍破城時,衛酌雙腿安然無恙,手執長劍掌玉璽,做了這改朝換代的第一大功臣。

衛酌騙天下人,她不過是這其中一粟,說到底,誰在乎棋子作何感想?

趁手就用,用得不稱心,處置便是。

好似這池裏的遊魚,垂釣之人竿絲並無所向,微微浮沉於水麵,就難以按捺舉止。

燕枝隨即望向石桌上絲毫未動的魚餌,意識到自己又壞了規矩,雙眼低垂,斂身羞怯道:“奴婢、見過大公子。”

她記得,前世她做的是餌。

眼下,

魚兒正等著咬鉤。

衛酌看著眼前恰如濁世芙蓉的柔弱婢女,留意到她發髻上的簪,忽而想起她被殷氏強塞進宴竹院那日,兩人的對話。

燕枝說,若能博得侯府大公子青睞,事成之後,隻求一個自由身。

衛酌的視線從未在她身上過久停留,他合上殘譜,並不擔憂她能揣測出什麼多餘的意圖,畢竟除了舞文弄墨,以昔日戰功封侯的寧昌侯府,出現幾本劍譜亦是稀鬆平常。

殘譜置於膝上,亭榭四周水光粼動,魚躍水間,燈影映照著一團和氣,正值微風徐來之際,石桌上的荼白瓷碟便落入衛酌掌中。

燕枝仍垂首立於旁側,不去看這魚餌拋入水麵,拋離最近的竿絲,群魚爭相吞食的動靜。

“母親對侯府眾人管教嚴厲了些。你原有更好的去處,離開宴竹院和安王府,或許比當初的打算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