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佳看得很認真，她左手背上的油筆圈已經擦幹淨了，我剛進病房時她曾用右手拍拍左手，意味深長地看我，我假裝懵然無知。
劉佳看完，合上本子。不置可否，說：“拋去題目不算，我看前十個字就知道這是一個愛情故事，看完第二段就知道‘你’一定是和葉子，第三篇看完就明白這女孩活不成了，沒懸念。”我羞愧地點點頭，說：“開始沒打算讓那女孩死，後來怕沒美感，就把她弄死了。”
劉佳笑，問我：“你看過痞子蔡的‘第一次’嗎？”
我茫然說：“第一次幹什麼？”劉佳瞪了我一眼：“親密接觸！”
其實我是真的沒看過，說我孤陋寡聞也好，落伍也好，我隻是偶爾聽說過有這麼本書，我這個人是不屑於和女孩子開玩笑的。
劉佳說：“我覺得《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給有史以來的淒美愛情劃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以後不可以再這麼淒美下去，否則就俗了。”又對我說，“還有，葉子為什麼是富家女，這也太樣板化了，你可以寫下層人民的愛情。”
我瞪大眼睛說：“總得有一個人有點錢吧，都是窮光蛋還去不去咖啡廳了，還看不看國際大片了，還用不用手機這種現代通訊工具了？”我每說一句，劉佳就插口說，不去了，不看了，不用了。說完就笑得花枝亂顫的。
我非常理智地說：“愛情這種東西確實是需要很強大的經濟來滋潤的，沒有經濟基礎的愛情是搖搖欲墜岌岌可危的，這才是真實。”
“那照你這麼說窮人還結不結婚了？”
“結婚和愛情是兩碼事。”
“你這人沒勁，言語無味麵目可憎。”劉佳不屑和我爭了。
我不依不饒說：“打個比方，如果你和我之間發生一段愛情，把它寫下來時展開的地點隻能是這間特護4室，如果發生在普通病房裏，故事將毫無美感可言，瑣碎會使它變質。”
劉佳眼睛亮了，她說：“我忽然有一個想法。”
“啊？”
“我要換病房！”
“什麼？”
劉佳大聲重複：“我要換病房——這裏太悶了。”
我警告她說：“樓下的病房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劉佳真的生氣了，質問我：“你怎麼說這種話？”
我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劉佳，收起你的浪漫主義吧，你以為8人間真的像電影裏那樣彼此相親相愛一家人一樣嗎，不說髒亂差，單就勾心鬥角就不比政治界遜色。”
劉佳指著門外，用短促有力的聲音說：“你出去！”
“我……”
“出去！”
這時沈阿姨來了，說：“你們這是怎麼了，怎麼像孩子似的，說說，阿姨給評評理。”
“劉佳要換到8人間去住。”我說。
“誰說的，我要住16人間！”劉佳怒氣衝衝。
我平靜地告訴她：“我們醫院最下等的就是8人間，我們畢竟不是監獄。”
劉佳坐起身，義正詞嚴地說：“請你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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