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尤甚。
她都懂,她與他境遇何其相似。
林深的動作不多時停了下來,拽濕巾擦了手,把落在自己頸邊的頭發撥到了她的耳後,“我隻是沒那麼寬容。”他聲音很低,“如果道歉和後悔有用。世界上不全是皆大歡喜。”
他父親說的照片,是過了好些天被寄過來的,隨之而來還有一張留言。
照片保存的不算好,一角已經受潮模糊了顏色。照片上是兩個人中間站著提著小提琴穿著小西裝一臉興奮和喜悅的林深。
留言是新寫的,“你應該記得那次你拿了第二名,磨著我讓老師拍的全家福。我和你媽那時候已經確定分開了。感情的事現在沒法去解釋。但是,就當時給你潑的冷水鄭重道歉。”
程曦聽他說過小時候學琴的經曆,對於照片也不覺得十分意外。隨口道,“他潑什麼冷水?”
“不太記得。”林深很認真的對照看著手機裏孩子的照片,“真的挺像我小時候。”他頗有些驚喜的笑道,“他反正很少誇我。潑冷水是常事。”
“那他真差勁。”
林深認同,隨即道,“我不是他。也不再需要他了。”
那是他的父親,也僅僅隻是他的父親,一個陌生的在他生命很艱難的那些年裏缺席了的人。
無論緣由如何,他出不出現已經不重要了。
林深的心結是父親的忽視,直到現在他也幾乎忽略了他。
人從來都是矯情而不夠勇敢,他也不曾例外。
然而生活就是一個圈穿著一個圈在往下走著。
他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
他盡力經營,讓那些自己曾經希望發生的事發生,讓那些不曾得到過的歡喜得到。
而這些與那個不夠稱職的人沒有了關係,他與之漸行漸遠,終於曾經那個在生命裏深刻又難以解開的結也遠去了。
二人低語的時間有些久了,坐在地板上玩夠了玩具的小男孩擠到二人之間。程曦便讓開了位置,換到了沙發左邊。
林深垂首打量挨得很緊的孩子,他沒有刻意的親近或是疏遠過他,他卻尤其愛黏在自己的身邊。身高的差距讓他仰視時恰能夠看到自己右肩瘦而尖的殘端,林深也沒有去刻意遮掩。
這個年齡的孩子,敏銳也似懂非懂。
林深看向他的時候,他也正好迎上了目光。隻是平平常常的對視卻讓他高興的低下了頭,見他仍然在看著自己才湊得更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什麼心事,在一旁扭了許久才小聲道,“爸爸。”
林深沒立刻應他,等了會兒才伸手撫著他的頭,笑道,“怎麼了?”
小男孩搖了頭,很快又鑽到了二人之間,在程曦身邊蹭了又蹭,“我喜歡媽媽,也喜歡爸爸。”
二人順著他的話應著聲,沒再追問。
或許是成長讓他明白著一些什麼。
二人並沒有刻意回避孩子林深身體原因所帶來的那些顯而易見的不便,這些是每天都在麵對都在經曆的事情。
當然,也並不需要偉大以及勇敢之類的修辭。
生活單純隻是生活的模樣。
孩子的體恤便有了孩子的任性,偶爾尋求誇獎時不算過分的抱抱,偶爾被他亂丟而險些讓林深踩空的玩具,偶爾沒輕沒重打在他後背上的小巴掌。
林深和程曦都小心的掩藏著太過觸目驚心的傷痕累累的過去。隻期望自己那些頗有些晦澀沉重的過去並沒有給孩子帶給太多影響。
畢竟,滿目瘡痍的是大人的世界。
畢竟,童年很短。
畢竟,曾經他滿懷期盼的等著一個人的誇獎的時候,得到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涼水。
畢竟,從小就懂事的他和她都長大了,不再需要他們的孩子再重複他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