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一點長進——也不是,是半點都沒有。
舒宿靠在門上,一時竟不知道她和嚴晄究竟是誰有問題。
在她看來,但凡腦袋長上去不是為了顯高,也不至於在這種時候邀請宿敵同床共枕。
休憩時不再警惕的精神、暴露出的脆弱部位和重傷的軀體,無一不散發著無比危險的信號:“我將沒有反抗餘地”。
舒宿不明白他怎麼那麼大條,就算剛才救了他,她也已經把話說得足夠明白:那並不是幫,最多是共贏。
她的潛台詞無非是:你無需謝我,更不必因此對我有什麼改觀。
但是很顯然,嚴晄的腦子不足以聽懂話外音。舒宿不是很想承認,嚴晄什麼都明白,他隻是一意孤行地堅持著,相信她不是絕對的惡。明明那是一個連她自己都給不出答案的問題。
舒宿說不上那是種什麼感覺,但她從來不喜歡被動,也不喜歡被定義成某個她“應該是”的樣子。
她就是她自己,身隨心動,意隨刃行,無分善惡立場。
吹了一陣山門的風,她開始認真思考下一個問題:她今晚要去哪兒。
自己寢殿是回不去了,現在留給她的還有四個選擇:鍾蘭、夏稔、嫣嫣、後院那頭大傻鹿。
已是亥時三刻。鍾蘭亥時休寅時起的作雷打不動。夏稔和大傻鹿差不多,倒不一定睡下了,但憑他們人來瘋的性格,若是還沒睡,她去了就是一夜無眠。
她好像隻能去找小徒兒。
竹嫣居所裏很安靜,她站在窗下,隻見一盞燈火點著,窗紙上映出人和書的輪廓。
不過好像不止一個人就是了。
她隱了氣息身形,穿牆而入,感覺自己就是個魂。
她緩步入了書房,書案前的兩人並察覺到她的存在。兩個半大孩子坐在一處,埋頭讀書,廢寢忘食。讓她這個做師父的在心疼之餘,也倍感欣慰。
直到她湊近了,看清楚紙頁上的內容時,她起了一手一個給他們揪起來的心。
她散出一絲氣息,從後麵慢慢探了上來。
“阿蘭姐,你要一起看嗎?”竹嫣往旁邊讓了讓,剛好在她和夏稔之間空出一個人的位置。
舒宿要笑不笑地站在那裏。竹嫣“嘿嘿”一笑,眼睛還在話本子上,一隻手往後探著,就扣到了舒宿的手腕上,不由分說地把她往前拉:“沒關係啦,師父在陪師娘,不……”
話沒說完,小姑娘本能覺得手心裏的觸感不對,疑惑地低頭一看,這道袍的式樣……
“師父!”竹嫣一下子鬆了手,躥起來企圖擋住看了一半的話本子。
“師……”夏稔猛然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把另一攤話本往身後藏,不自然地撓頭,“師父!嘿嘿,嘿嘿,晚上好。”
“我不知道什麼?借我看看不就知道了。”舒宿笑眯眯的,探身從他們身後抽出看了一半的話本,笑著按他們坐回去,自己也找了個地方坐下,邊看邊說:“無它,隻是好奇你們這些小年輕都喜歡什麼。”
她饒有興味地翻著,沒翻幾頁,她直接跳到扉頁看了名字,“扶乩壬”,假笑著問道:“在金歌城裏買的?”
竹嫣點頭:“聽說在暮州很流行的,我們這裏很少見的。我們是因為去得巧,就剩下最後一套了。”
“哦。”舒宿把話本放下,探身去拿下一本,有些奇怪道:“我怎麼看著眼熟呢。”
“您看過對不對?您以前說雲遊,是不是也……?”竹嫣笑出兩顆虎牙,做了個把嘴拉上的動作:“不許說結局,還沒看呢。”
“倒不是看過。”舒宿“嘖”了一聲,把餘下一小摞都抽了過來,大致翻了翻,帶走了其中幾本,“這些就別看了,我沒收。”
“是不是師父想看?”
舒宿就像沒聽見。“現在,”她拎拎夏稔的後衣領,拽著他往外走,“子時了,回去睡覺。”
她把夏稔揪了出去,再回來時,竹嫣就已經不知道她的話本子哪裏去了。
子時休寅時起,舒宿小心翼翼沒把竹嫣驚起來,禦劍回了自己山頭。
清晨的寢殿裏空無一人。來去無影不留痕,倒也是嚴晄的風格。
但這叫“不留痕”嗎?人走了東西不收拾一下,一個術法的功夫而已。
舒宿自己掐了個訣,收拾好有些淩亂的床榻,去書房裏找出早已備下的生辰禮。
一個聲音忽然從她身後響起:“你回來了?”
“你不是走了嗎。”舒宿深吸一口氣:“回來幹什麼?”
嚴晄愣了一愣,叼著個包子,遞過來一個,有些含糊不清地說道:“山下買的,挺好吃,你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