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華燈初上。遠方的月亮又大又圓,像宇宙銀河的眼眸,近乎寂靜地凝視著世人。
鄭昭和周憐禮已經在酒店門口站了五分鍾了。
剛才在會場裏,她看著姚薇薇落荒而逃的背影,還沒有笑夠,就聽到周憐禮低聲說了句“回家了。”
鄭昭愣了愣,看到周憐禮已經起身站在她旁邊,半點也沒有要自己一個人走的意思。
這是要自己跟他一起回家?
這個向來冷淡的男人今晚倒是頗有耐心,以為她沒聽見,又重複了一遍。
“回家吧。”
這脫口而出的話如此自然,仿佛他們兩個人是尋常的恩愛眷侶一般。
自從結婚以後,他們二人就鮮少出現在同一場合,鄭昭聽他語氣如此熟稔,有種兩個人本就應該出雙入對的錯覺,一瞬間心思有些亂,竟然忘了自己幾個小時前還在生這人的氣,跟著一同走了出去。
afterparty還在進行,兩個人從極隱秘的貴賓通道離開,倒也沒人發現。
不知為什麼,周憐禮車一直沒開上來。鄭昭和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靜默無言,才想起來自己剛剛笑歸笑,對這人的氣還沒消呢。
還沒等開口說什麼,周憐禮的柯尼塞格已經被司機開出來了。
鄭昭提著裙子走向副駕駛,想著眼不見心不煩,司機卻十分沒眼力見地幫她拉開了後座車門。
她遲疑了幾秒,看了眼周憐禮,轉頭邁向了後座。
有什麼好躲的。
反正心虛的又不是她!
兩個人先後上了車,誰也沒先開口說話,車裏安靜得好像行駛在高速路上的圖書館,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鄭昭整個人倚在靠左的車門,盯著窗外的風景看了半天,飛速掠過的路燈把她籠罩在明滅的光影裏,整個人像一顆嵌在天鵝絨上的綠寶石。
她鮮少有如此沉靜的時刻,為本就明豔的臉增添了幾分攝人心魄的風情。
過了半晌,她衝著窗戶打破了沉默,呼吸撲到冰冷的車窗上,蒙上一層霧氣。
“幹嘛一起走,不是為了避嫌不想和我一起嗎?”
聲音不輕不重的,像在討論明天早飯吃什麼。
剛才看姚薇薇出糗的快樂像一層薄薄的糖衣,短暫的歡笑過後湧上來的是微苦的情緒。
周憐禮沒看她,語氣慢條斯理的,低沉悅耳。
“不是有人嫌棄我地中海啤酒肚,覺得我拿不出手嗎?”
一聽他說起這個,剛要興師問罪的鄭昭瞬間破防,又忍不住想笑——今天沒什麼大收獲,倒是白撿了個便宜侄女。
她想起姚薇薇在周憐禮麵前一口一個叔叔,周憐禮臉都黑了的樣子,撲哧一下又笑出了聲。
笑了沒幾秒,又恢複成原來淡淡的沒表情的樣子。
笑歸笑,她可不想給周憐禮好臉色。
就算周憐禮再不解風情,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
“……你在生氣?”
雖然是疑問句,語氣卻很篤定。
鄭昭當著自己的麵,跟別人說他拿不出手有礙觀瞻,他都沒生氣,她在氣什麼?
“沒。”
鄭昭留給他一個圓圓的後腦勺。
“沒生氣,拿後腦勺看了我一晚上。”周憐禮聲音涼涼的,甚至有些懶洋洋,“我倒是不知道鄭小姐的眼睛長在後腦勺上。”
臭男人,真討厭。
鄭昭被他的話一激,索性轉過身來,死死盯著他,一雙翦水秋瞳透著穠麗明豔,瞳仁如琥珀般清透。
路程還沒過半,氣氛卻凝重到了頂點。
幾秒過後,周憐禮終究還是敗下陣來,好聲好氣問她:“在氣什麼?”
仿佛像個刻苦鑽研、不得到正確答案絕不罷休的好學生。
“氣你自己偷偷出席活動,氣我們每天住在一起,你參加和活動我居然要通過熱搜才知道,太荒謬了。”
鄭昭在他反複詢問下終於破罐子破摔,盯著他的眼睛,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
——其實她跟周憐禮也沒有每天住在一起,要是實打實算下來,她一年住酒店的天數都比在家的天數多。
她純粹是因為心裏不忿,才四舍五入,企圖道德綁架周憐禮喚醒他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