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海不自禁地閃過,對方那雙迷霧般的眼眸,之前明明給他帶來了心安,明明似甘霖裹著柔軟的花瓣,墜落在他枯竭的心河裏。
可……
當下的人,卻如兀鷲蠶食死屍般,將要生吞活剝了他。
一片惶惑無助下,他緊緊閉上了雙目。
隻聽得簾帳劃拉閉合的聲響,即便猜到將會發生什麼,他也不由自主地,心脈狂搏。
忽然遭到一床軟衾的壓迫,他疑惑地轉過頭去,隻見落刹斯已在身側躺下,睡了。
莫玉觫驚詫莫名,攥緊的拳頭緩緩攤開,雖不知何故,卻也如釋重負。
他一夜未眠,直呆到天已破曉,才困意襲來,沉沉睡去。
醒來時已是午後,身上的綢帶竟被卸去,屋內空無一人。
方欲起身,便覺得頭疼欲裂,手腳酸麻,他甩了甩手腕,赫然有幾道紅印撲入眼簾,撩開衣袂,發現兩臂都落下了綁縛的痕跡。費力坐起,望見腳腕亦如是。
一股羞惡感湧上心頭,他隨即拉下衾被蓋上了自己。
捋了捋思緒,經過一番回想,他才意識到,應是落刹斯在救他時,喂給他吃的那粒藥丸,抑製了他的功力。
想到自己之前竟然還被對方打動,還妄想著,他這頭找不到歸路的孤獸,終有人願意接近他,單純的為他施與善意。
未曾想,對方卻是想要活捉他的獵人,不殺他,隻為剔去他護身的爪牙,落下囚籠,豢養他。
原來……他不過是從一個屠夫手裏,落入一個飼主廬下。
一片悵然過後,莫玉觫拉開了羅帳,扶著床沿緩緩起身,尋找骨扇和毒蟲。
此間他環顧四周,發現它們正躺在條桌上,一動不動。旁邊亂七八糟,堆滿了他的隨身用物,骨扇、毒粉、藥丸……諸如此類。
他漸漸湊近,頗帶幾分責備的語氣,“昨晚為何不幫忙咬斷綢帶,害我……”話未說完,就愣住了。
赤蠍已經被砍死了,唯有閃靈蛇佯裝進入冬眠,方才躲過一劫。它此時感到主人靠近,驚慌失措地竄進了莫玉觫的袖子裏。
心疼片刻,他隨後拿起幹淨的手帕將赤蠍包好,塞入懷裏。
他又從條桌上取了一粒定風丸,服下後,才覺得頭疼好受些,四肢也沒有那麼酸軟無力了。
繼而又在上麵翻找起來,看看有沒有可用的藥材,想為自己調製解藥。
一陣倒騰,莫玉觫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出門隻攜帶練成的藥丸,並不會帶什麼藥材,一無所獲後,他回過頭來,又想找回自己的外袍穿上,卻是不翼而飛。
本想趁著能行動自如,出外探尋一番,可現下這幅衣衫不整的模樣,他實在是拉不下臉出去。
來回踱步半晌,終於心下一橫,打開了落刹斯的衣匣。
隻掀開一半,便慌忙地蓋上了,他也不知道在期待什麼,隻看得頭皮發麻。
雖說大漠炎熱,但夜間也是極冷的,更何況還有寒冬臘月,她怎麼連一件禦寒的厚衣物都沒有,盡是些……
他想著,還不如自己身上這件中衣,雖然薄透,但好歹有袖子,還蔽體。
經由方才的對比,他也不想再顧慮身上穿得少了,赤著腳出了臥房,隨即步入了一條走廊,發覺頭頂並不是炎陽遮天,而是粗糙的岩壁。兩側也皆被石壁包裹著,不見黃沙。
出了長廊,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座城堡,頭上依舊不見青天。
他順著一個方向走了半個多時辰,依舊摸不清修羅宮的全貌。
腳下踩的大道兩旁,皆是守衛森嚴,每座城堡密不透風,不要說出去了,就連出口在哪都尋不著。
正苦惱著,莫玉觫發覺自己一路上順的出奇。方才注意到,周圍行人都是主動避讓他的,他先是莫名其妙,隨後想到昨夜落刹斯說的話,恍然明了,旋即耳根赤紅。
“砰”的一聲,在巷尾的拐角處,莫玉觫不慎撞上個東西,堅硬如鐵。
他本能地倒退半步,捂著泛紅的額角,抬眸望去,眼前是個高大的男人,須髯如戟。
莫玉觫剛剛正是撞在了對方的頭盔上。
一股酒氣襲來,那雙赤紅的虎目正凝視著他。
他被看得發毛,匆匆道了一聲“失禮了”,轉身欲走時,卻被對方一把掐住,隻覺右手臂幾欲被對方絞碎,他顧不上疼痛,已迅疾側首,左手骨扇瞬出,雖沒有巫炁,但也是用盡蠻力,對準男人的手背,狠狠刺了上去,霎時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