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晝一個人躺在異鄉的床上,像躺在一個巨大的空洞裏。
他仰麵朝天,努力瞪著眼睛,讓那股酸楚的淚意慢慢退去。
手機又響了,許晝看都沒看就按滅了屏幕。
隔了大概一分鍾,手機再次響起來。
許晝皺著眉抓起手機,看得一怔——
wen邀請您進行語音通話。
語音通話,應該是不開攝像頭的吧?
許晝的手指在“拒絕”上懸空了兩秒,最後還是挪到了隔壁的“接受”上麵。
“嘟”地一聲輕響,語音接通了。
沒有人講話,隻有微弱的沙沙聲從手機裏傳出來。
靜了三秒鍾,那邊傳來文懷君沉穩的低音:“喂,許晝?”
熟悉到不行的聲音,好像洪水裏唯一的浮木。
文懷君的聲音就這樣在耳邊輕輕炸開,濃烈的酸澀在刹那間湧上鼻端,許晝拚命眨著眼睛,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張著嘴,努力調節沉重的呼吸,也不知道文懷君聽到沒有。
文懷君又靜了幾秒才緩緩說:“你還好嗎,學長?”
“學長”兩個字像轟然抽開的閥門,眼淚毫無征兆地往下墜。
許晝無聲落淚,牙關間瀉出細碎的嗚咽。
丟臉,太丟臉了。許晝胡亂地擦著眼淚,鹹濕的水狼狽地流了滿臉,在被單上染出一片深色。
他想說話,但字不成句。
好像在這一刻,沒有科學家文懷君,沒有三十多歲的文懷君,隻有那個懶洋洋地叫自己學長的低年級學弟,他有著墨一樣的年輕眉眼。
世界都在行走,隻有他孤零零在原地。
“許晝?”
文懷君肯定聽見了他壓抑的哭腔,“你在哪?我過來。”
許晝斷斷續續地說自己在酒店房間,又要文懷君別過來,不要過來。
因為他現在很難看,眼睛通紅,衣衫鬆散。
文懷君說“好”,他就在那邊聽著。
眼淚逐漸平息,心裏變輕了很多,許晝卻越發覺得自己非常糟糕。
“對不起。”許晝說。
“不,你沒有。”文懷君立刻道,似乎在惋惜自己沒有更早截斷他的道歉。
“情緒不穩定是穿越者的正常反應,沒有關係的。”
許晝嗯了一聲,立刻想通了一件事。
現在自己對文懷君來說隻是穿越者中的熟人,一個普通的研究對象,所以那些關心都是很正常的。
畢竟文懷君雖然看起來不近人情,但其實對別人總是很好。
“你吃晚飯了嗎?”文懷君突然問。
“還沒有。”許晝答。
“我叫了送餐服務,一會兒你開門拿一下。”
許晝說好。
“你實驗忙完了嗎?”許晝聲音裏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可以休息一下了。”文懷君答,“你遇到什麼了,想和我說說嗎?”
這種無聊的東西當然沒必要花費大科學家的時間,許晝說不用了。
門口傳來“叮咚”的聲音,許晝彙報說好像是晚餐到了。
文懷君說“你去拿吧”,也沒有掛電話。
許晝打開門,看到小推車上放著精致的中式三菜一湯,有他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和水煮魚。
他並不知道,文懷君正靠在離他不遠處黑暗的拐角,聽到手機和耳邊同時傳來一聲驚喜的“謝謝”。
“不用謝。”文懷君低聲道,“最近酒店的夥食不錯。”
許晝把菜一樣樣擺上桌,抓著手機又說了一遍“謝謝”。
“手機裏的東西我都看到了,謝謝你。”
“許晝。”文懷君叫他。
“下次難受的時候,給我打電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