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還嘲笑你們的醫學常識不足,這次我遇到了件事兒,真是服了!”
“你說半天了,該聽我說了,超級搞笑一事兒——”
“我先說,我先說。”
循蹈總是有說不完的新鮮事,但張璣也有,他樂見她有趣的靈魂,但每次和循蹈在一起,總要你爭我搶才能說上話,所以他寧願留戀一個安靜聽他侃侃而談的女孩,他忽然有點理解周莫爾了。
總是爭不過她的,兩位男士洗耳恭聽,是什麼事讓循大醫生無可奈何。
原來循蹈新收治了一位五十多歲腹痛的男病患,經過檢查明確診斷為結腸癌,需要和家屬及本人溝通。
原發惡性腫瘤首次就診時,經過體格檢查、影像學檢查(ct、mri等)和為明確診斷所實施的病理活檢,獲得數據資料,確定腫瘤的tnm分期。
tnm分期係統是目前國際上最通用的腫瘤分期係統,為患者是否適合手術治療提供依據。老百姓口中的早、中、晚期其實也是醫生根據tnm分期判斷後,通俗定義出來的。
這個患者有兩個兒子,歲數相差不大,約摸著二十五歲上下,兩兄弟看上去都像是體麵的上班族,言談舉止也是文化人的樣子。
可是難題來了,這兩人怎麼也弄不明白什麼是癌症,說他們從未聽說過“癌症”這個詞,不理解這算個什麼病。
循蹈又用“惡性腫瘤”和他們解釋,也是無果。
循蹈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見識淺陋的年輕人,嚐試用通俗的語言解釋病情,並且詢問他們在生活中、影視劇中是否聽過“癌”、“白血病”這些個字眼,兩兄弟頻頻搖頭。
“你們說說看,這不應該吧!”
張璣和周莫爾苦笑著,難以置信的神情。
“後來我就和他們說,好吧,聽不明白也沒關係,目前他們父親的病情還不算晚,要盡快開始治療,我們建議轉到外科手術。”
“兩兄弟完全和我不在一個頻道,又問:‘多嚴重?會死嗎?’”
“我說:‘嗯,對!’”
雞同鴨講,循蹈已不想計較自己對“會死嗎?”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多麼得不嚴謹,隻期待這樣回應,他們會消化得容易一些。
“結果你知道他們又問我啥嗎?”
周莫爾和張璣雙雙搖頭。
“為什麼會死?”循蹈一臉慍色,大喘一口氣,“問題很低能,但態度特誠懇。”
“真是遇到奇葩了,還倆!”周莫爾也覺得不可思議。
“我這耐性可做不了醫生。”張璣也撓頭,不過剛說完,緊接著又開始顯擺,但他有三寸不爛之舌,就喜歡繞這種一本正經但其實沒邏輯又沒腦子的問題青年,估計能讓他倆暈上加暈,酒都省了。
“我隻好又翻來覆去地講,我一繪畫白癡還給他們圖文並茂了一篇。”
服務員正好從桌旁經過,雙手端著的托盤裏滑落下一根筷子,循蹈一邊手舞足蹈地言語著,一邊俯身幫她撿起,如同這是她本該做的事情那般自然,服務員衝她甜甜笑了笑,道聲謝。
“後來呢?”張璣追問。
“講半天還是似懂非懂,後來不同意轉外科,簽字出院了。”循蹈無奈答道。
腦波流轉,彼兄弟二人,一臉茫然地站在自己麵前。
她盯著兩人,具有創造性活動的右腦不受控地開始工作:為什麼有的人不用努力,就能生活得衣食無憂?為什麼有的人什麼都不做,站在那裏就有人愛他?為什麼有的人不用爭論,甚至不用說話,就能讓人嘔出一口老血?
剛才那個服務員去而複返,手裏端著一碟點心,說是店裏的新出品,贈送給他們品嚐下,大概是感恩剛才循蹈給予的幫助。
循蹈發現這個小姑娘有兩個漂亮的酒窩,陽光倏然流進來,窗外陰天放晴,她的心情也跟著豁然開朗。
“不治了?”張璣終極追問。
“不知道,說是要回去商量商量。”
“他們也許聽不懂癌症是什麼!但他們可能預見到了可能人財兩空的結局!”周莫爾總結陳詞。
三人無奈地對看了一眼。
究竟是真的不理解,還是用無知隱藏真實的意圖。
假若是後者,這也許是一種生存智慧,但——卻不該用錯地方、用錯人。
假若是後者,自己扮白癡,不要以為周圍所有人都是白癡。
假若是後者,其實隻是自己不知道自己不要臉的——蠢。
張璣和周莫爾見循蹈收了尾,趕緊狼吞虎咽起來,循蹈講話時他們都要注視著她,不然她又要發牢騷,責怪他們不尊重人。特別是——講如此正經的逸聞,聽者眼中帶著渴望、入神、意猶未盡,更能令她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