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蘊如還沒看清那謝家二公子萬眾矚目地出場,她身上卻被淋了一身的熱湯。
那時筵席上在上著三鮮鍋子湯,挺大的一鍋,端湯的侍女經過沈蘊如時,也不知是走神還是怎麼的,忽然手抖了一下,那鍋滾燙的濃湯便灑出來淋潑到了她的身上,
沈蘊如哎喲了一聲,災劫的降臨總是如此出其不意,這下身上的皮肉該燙開花了吧,太慘了太慘了。
沈夫人嚇壞了,忙一把摟過沈蘊如問她燙著了沒。
沈蘊如呆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竟沒有燙著,想來是因為身上穿的羽緞披風和厚襖子替她擋過了這一劫。
沈蘊如搖了搖頭說沒事,但瞧著一身淋漓的湯汁,銀鼠襖上原本蓬鬆光滑的毛毛粘成一團團的,她的心情實在是有些惡劣。
那侍女嚇得臉色煞白,急忙掏出帕子來替沈蘊如擦著衣裳,連連陪罪。
沈夫人眼中噴火,指著那侍女罵道:“作死了你!跟隻毛腳雞似的,千險萬險,沒有淋到我女兒的頭上,若是損傷了容顏,看我怎麼饒得了你1
沈夫人對自己的女兒愛若珍寶,縱使她信佛心善,但女兒受了這麼大的驚嚇,自然不能就這麼罷休。
“今兒幸好隻是淋到了我女兒衣裳上,沒傷著皮肉已是萬幸,但這上好的銀鼠襖讓你給糟蹋了,你拿什麼賠呢。”
一件上好的銀鼠襖起碼值六七十兩銀子,那侍女一個月的月錢才五百錢,她不吃不喝幾十年、甚至傾家蕩產也賠不起,那侍女才十五六歲,睜著一雙受驚無措的眼睛,跪地磕頭求沈夫人開恩。
沈蘊如雖然心情糟糕,但她不欲為難那個侍女,一件大衣而已,人沒事就好,她伸手拉了拉沈夫人,“娘親,算了吧。她也不是故意的,且饒過她吧,也當是為女兒積福消災了。”
沈夫人仍餘怒未消,這時她眼角看見謝夫人過來了,才作罷。
謝夫人的坐席在前頭幾桌,做為當家的,耳聰目敏,府裏有什麼風吹草動她都知道,何況今日這等大喜的場麵,更聽不得一點雜音。
看見這邊鬧起的動靜,忙過來狠狠地訓斥了那侍女,叫了婆子來攆出去打扳子了,跟沈夫人表了歉意,沈夫人平息了怒氣。
謝夫人溫言安撫了沈蘊如幾句,說上個月家裏的三姑娘也新做了一件銀鼠襖,鋒毛出得很好,還收著沒穿上,讓沈蘊如換了三姑娘那身襖子穿上。
橫豎這身襖子是穿不得了,沈蘊如隻得同意了謝夫人的安排。
謝夫人見沈蘊如點頭,便讓陪房王興家的帶沈蘊如去三小姐房中換了淋濕的衣裳再上來。
可憐的沈蘊如還沒看清謝二公子風流瀟灑的身影,就跟著王興家的悄悄地從後邊出去了。
然而,就算她在這筵席上觸了這麼大的黴頭,其他姑娘也沒有朝她這裏多看一眼,她們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射到謝幼卿的身上去了。
沈蘊如低垂著頭,拖著步子隨王興家的出了喜棚,今天可是謝家雙喜臨門的大好日子,難道現在連這麼旺的喜氣都沒有擋住煞爺爺的步伐嗎?那煞爺爺以後會不會越發肆無忌憚,一想到此,沈蘊如越加沮喪了。
不過,沈蘊如很快便自我開解了,若是沒有國公府的喜氣,也許那碗熱湯便是直接灑到她頭上,把她燙成豬頭了,現在豪發無傷,隻是衣裳淋濕了而已,已經夠幸運的了,可見喜氣還是施展了作用的。
從園子西南邊的角門出來,經過一條長長的南北夾道,便是謝夫人的東院,三姑娘的閨房在東邊的廂房。
睿國公府的院子進深很大,這夾道大概有半裏地那麼長,而沈蘊如步子又小,所以走了半柱香的時間,還沒有到謝夫人的院子。
初冬季節,天黑得早,才不到傍晚時分,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夾道上掛滿了五彩的琉璃風燈,照得夜裏華彩流燦,凜冽的寒風從穿堂裏灌了進來,沈蘊如衣裳濕了一大片,冷風一吹,如刀刮似的侵肌裂骨,凍得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