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水剛說了一句:“帶我去。”
但隨即隻覺眼前一黑, 竟歪歪扭扭倒了下去。
待再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被安置在了床榻上, 而床榻前竟難得的掛了一層白紗幃幔。
清風拂過,幃幔輕盈地蕩漾在陽光跳躍的空氣中,室內安靜,四下無聲,一縷暗香輕輕地浮動,而床頭甚至擱著一束淡黃色的小臘梅,精致而美好。
這樣素雅的擺置,在心水來兵營後已經是很少見到了。她一時有些失神,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方?
國朝皇都裏自己的蒹葭閣?不,不對, 蒹葭閣雖美, 卻不及此處溫馨。
難道是兵營?對, 就是兵營。
那麼, 是顧颯回來了?
心水心下一驚,連忙掙紮著起身,可身子堪堪起到一半, 卻覺帷幔前竟連著傳來了好幾聲咳嗽聲, 斷斷續續的, 像是極力壓製著不敢大聲咳出來一般。
心水身子一晃, 這才發現原來帷幔前, 與她一簾之隔的地方,竟還另置了一張簡易小榻,榻上睡了一人,此刻正以背朝她,半躬著身子, 一手捂唇,一手按胸,正咳嗽不止。
那身影,頎長身姿,縱是病著,亦如玉山橫斜般美好。他的發被他淺淺地束在身後,一身純白的寢衣,很瘦,兩肩卻是極寬。
心水想起以前也不知是聽誰說的,肩膀寬的男子能擔事,受了委屈,受了傷,全都自己扛著,從不將自己的壓力施加到別人身上。
心水揉了揉眼睛,心跳得快極了,她不敢相信那躬身咳嗽的人是那曾經在楊樹下,對她言笑晏晏,拿著柳枝兒掃她臉,逗她玩,哄她笑的那個年輕風流俊朗,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這才僅僅半月餘,他竟如換了一個人,彼時的他,瘦削得像是一陣輕風便能將他刮倒一般。
許久,一陣激烈的咳嗽之後,他終於安靜了下來,許是有些累,他長籲了一口氣,半躺在高枕上合目休息,其間好似有些不放心地還扭頭往她這處瞧了瞧。
心水連忙躺下,假裝仍在昏睡,可內心卻是難受至極,她知道戰場凶險,但卻從不曾想過他也會累,也會疼,也會害怕和難受。
在她心裏,他一直無所不能。
可是此刻,她真的心疼了,她聽出了他極力壓製下的咳嗽聲,明白他是不想讓她擔心,故而極力隱瞞著。
他刻意為此,她便想如他所願,她又繼續躺著,不讓他知曉她已經醒來。
不一會兒,帳簾被掀開,一陣腳步聲進屋,心水半眯著眼睛,依稀認出那人是號稱毒舌神醫的李謹。
聽說李謹有將垂死之人救活的事情,向來他也隻照顧軍中病重之人,見到他來而不是尋常小醫師,心水隻覺後背冷汗直冒,陡然一驚。
“捂口的帕子給我看看。”李謹甫一進帳,便對顧颯說道。
顧颯無奈地睜了睜酸澀的眼皮,自受了倉央錯的那一箭後,他直想睡覺,守城時其實已經忍受不住了,全靠著信念堅持。隻是為了燕集之地,為了國朝,還為了他對她的那一個約定,他一直死死咬牙苦撐著。
好不容易打敗了倉央錯,暫時守住了燕集之地,能夠回營再見到她,他的身子卻是提前崩潰了。渾身冷極了,骨頭又疼,一陣一陣地,仿佛如千百萬隻小螞蟻在啃噬筋骨一般,整個人都難受極了。而且就在剛剛,甚至吐了很大一口血,此刻嗓子裏全是腥味。
“我一個大老爺們兒,有什麼好看的。”顧颯無力地說道,井將頭扭向一側,不去直視李謹,他害怕被他發現自己手中帕子上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