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堂裏都是跟隨霍老夫人多年的仆從,他們說起話來也無所顧慮。
霍原直言道:“昨夜我讓人偷偷去看了淮安王,情況著實不好。那孩子還要比從安小上一歲,卻遇此大劫,斷了條腿不說,身上的功夫也不複從前。”
“真是可憐。”
明驪垂眸聽著他的話,卻不敢苟同地碰了碰自己的脖子。
不複從前嗎?可不見得,那夜掐她脖子的時候那般用力,若是如霍原所說不似往日,那豈非從前兩根指頭都能將自己捏死?
明驪縮了縮脖子。
“是可憐,隻不過現如今咱們失了太子,這個當口沒辦法對淮安王施以援手,若是叫陛下知道……”霍老夫人沒繼續說下去,頓了頓挪眼朝明驪看去,笑著說:“你還不知道吧,阿驪這丫頭前些天救了淮安王一命。”
霍原睜大眼,著急追問:“當真?”
何止是一命埃明驪心中暗自腹誹,抬眼看向霍原遲疑地點頭:“怎麼了嗎?”
“當初太子離世前同我說,若有朝一日他不幸被害,定要好生照看淮安王。隻可惜如今情形,誰又敢伸手拉一把他。”霍原想起往事眼底泛起淚花,低著頭不住歎息。
明驪聞言皺了下眉,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慢慢對上號了。
她摳了摳手指,前世的秘密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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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含枝常駐城郊軍營,今日難得回府自然要安排家宴。
晚飯時,一家人都入了東廂房。
主位坐著霍老夫人,右手邊是霍含枝與排行老五且剛滿五歲的公子霍從寧,左手邊是方氏與明驪。侯府家規森嚴,霍從寧生母向姨娘雖是良家妾,但仍是不得上桌,餘下空了兩個位置是留給南下巡視的嫡長子霍從安,和半年前剛及笄,卻惹惱霍原被送去廟上修身養性的嫡次女霍含棲。
霍含枝掃了眼那兩個空位,淡聲道:“今日之事解決了?”
“自然。”方氏給霍老夫人盛了碗湯,“周家理虧,明日我親自上門去說與此事。”
霍含枝嗯了聲,才抬眸看著明驪似笑非笑:“你如今倒是長本事了。”
“長姐……”明驪紅著耳朵囁嚅。
她向來害怕這位威風又冷淡的姐姐,就算是知道她麵冷心熱,自己也不敢過多的親近。前世僅有的姐妹親昵,還是婚宴被毀她鬱鬱寡歡時,霍含枝帶了她去武場,讓明驪親眼看著姐姐將她手下副將,也就是周憧銘的親弟弟在台子上打得爬不起來。
想到這兒,明驪鼓足勇氣與她對視:“長姐笑話我。”
霍含枝揚了揚眉,美豔的狐狸眼裏一絲笑意轉瞬即逝:“沒有,隻覺得你這樣才堪堪算得上是我霍含枝的妹妹。”
見明驪脖子都泛上紅意,她扯扯嘴角垂眸喝湯:“父親什麼時候接霍含棲回家。”
“過幾日吧,也快要過年了。”霍原道。
霍含枝沒再多說話。
東廂房暖意融融,碗裏是方氏夾給她的美味菜肴,可明驪卻吃得心不在焉。
因為她想起了霍原今日說的那番話,若裴硯禮無辜,他憑什麼遭受這樣的待遇。上次去他那邊已經是四五日前,回想起來都是那日的不愉快,滿目防備的眼神與他用了力氣要她命的樣子。
那屋子冷的好似地窖,他也沒人照顧。
再看看自己,手裏捧著暖和的手爐,身邊是和氣的親人。
明驪捏著筷子戳戳碗裏的蝦仁,輕輕的歎了口氣。
用過晚飯,明驪扶著惠然從小路往回走。
她神思不寧的低頭看路,舅舅的話再度浮現在耳邊,他的確是很可憐,也不知道身上的傷好了沒有,高熱退了沒有。
猝不及防地踩到結了冰的石頭,明驪腳下打滑,驚呼一聲扶著樹才勉強穩住身形。
也就是在那瞬間,有些令她困頓的事情終於想了清楚。
她從沒盼過裴硯禮死去,況且明驪也知道,裴硯禮隻是一時落魄,他最後仍舊會成為那個受千萬人敬仰的帝王。無論中途的插曲如何改變,隻要保證裴硯禮依然是前世的結局,如今待他好些,這輩人成為雪中送炭的那個豈不是更好。
況且她一直都清楚,這場黨爭裏,作為平遠侯的霍原逃不掉,曾站隊太子的霍家更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