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驪絲毫沒有看出裴硯禮的舉動有什麼不對,在她眼裏,裴硯禮性格多變。但凡隻要不是莫名其妙的出手傷人,或許就已經是正常行為了。
於是她撇開尚且在院牆上掙紮的惠然,提起腳邊的食盒抓著裙擺就推門追了進去。
屋子裏仍舊是黑漆漆的,窗戶邊的裴硯禮側了側眼,餘光定格在小心翼翼走進來的明驪身上,看著她害怕的樣子,眼裏閃過嘲諷,而後又淡淡的收回了視線。
“你用飯了嗎?”明驪小聲詢問。
裴硯禮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對於她的問題也沒出聲。
明驪隻得鼓起勇氣挪了兩下步子,抬抬下巴看他:“淮淮淮……淮安王?”
裴硯禮:“……”
被自己磕絆的模樣唾棄到,明驪在心裏歎了口氣,分明遇見別的事她總能鎮定自若,可隻要是有關裴硯禮的,那點勇氣與心眼似乎壓根不夠看。
可能是他前世留下的威嚴迫使,也或許是上次見麵的陰影過大。
沒等到他回答,明驪隻能自顧自地將食盒放在桌上。
擺出惠然從小廚房裏帶過來的糕點,回頭看了眼裴硯禮,這才慢吞吞地坐在凳子上隨口說:“我從侯府帶來了糯米糍和紅豆酥,廚房大娘做的這個很好吃,你要來吃嗎?”
明驪等不到回答也不氣惱,反而像上次那樣,因為他始終不說話,心底的恐懼消散不少。
又摸著黑跟裴硯禮說了幾句,明驪起身,在桌角找到了半截蠟燭和火石,彎腰認真地點燃了蠟燭。
聽見動靜,裴硯禮回頭看過來。
燭光明晃晃的亮起,他看見了少女輕薄麵紗下弧度清麗的側臉與挺巧的鼻梁,眼睫低垂著,等到燭光徹底亮起後才滿足地站起身朝他看來。
兩人視線在空中相撞,裴硯禮目光閃了閃,像是掩蓋什麼似的問:“你今日來……又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明驪朝他走了幾步,而後停在屋子中間循循善誘:“我同你講,你眼下身子還沒好,要多吃些東西才能好的更快些。”
裴硯禮淡淡眨眼,彎起的嘴角莫名諷刺:“我為什麼要好起來?”
“你——”明驪被噎住,鼓了鼓腮幫子,眼珠轉動道:“你當然要好起來,活在這世上是多麼美好的事情,若未來你能擁有很多東西,那現在死了豈不是很可惜。”
裴硯禮收了笑:“並不可惜。”
“我現在無牽無掛有什麼好可惜的?”
被他這幅沒有生下去的信念的樣子氣到,明驪坐回凳子沒再說話。想想她的前世,縱然一朝從雲端跌落入那般田地,明驪都沒有求死的念頭,況且他如今還有翻身的可能。
越想越氣,明驪伸手捏了塊紅豆酥給他看:“你真不吃嗎?”
裴硯禮盯著她指尖的那塊酥,眼底浮現出冷意與防備。
看他那樣明驪差點被氣死,跺了跺腳,摘下麵紗將酥送到嘴邊狠狠地咬了一口,紅豆香味與甜味齒口留香,明驪嚼了幾下小聲哼哼:“愛吃不吃,我可真是好心沒好報。”
裴硯禮聽覺敏銳,自然聽見了這番話。在看見她咽下糕點後,心裏的那點警惕慢慢消散,但也還是坐在原地沒有動作,靜靜看著她。
不過可能是隻在早間用了碗青菜粥,這會兒聞見滿屋子的香味,他肚子率先扛不住的響了兩聲。
明驪側目睨他,瞥見裴硯禮麵無表情的臉,以及他遮不住的通紅耳垂,嘴角動了動瘋狂掩蓋著自己的笑意,裝作不經意地說:“真不吃?你若是不吃的話那我便帶回去了哦。”
裴硯禮抿唇,按著輪椅的手緩慢動了下。
身後傳來輪椅滾動的聲音,明驪抬手將食盒裏的另一盤糯米糍拿出來,全部推到對麵,放在裴硯禮的麵前。
等他沉默許久,終於伸手捏了塊往嘴裏送的時候,明驪心下高興,笑吟吟的湊近道:“你快用些果子,待明日傍晚,我給你做些湯湯水水的補身子。”
聞言,裴硯禮眼皮動了動:“你明日還要來?”
明驪雙手托著下巴看他,用力點頭:“當然啦,我會日日都來看你的,你也要好好吃飯好好養病,爭取早日養好腿上的傷。”
裴硯禮低垂著眼,到嘴邊的那句“為什麼”被他咽了下去。
兩人安安靜靜的吃著糕點,明驪給他倒了杯茶,四處看了看皺眉道:“你這裏也實在是太冷了些,是不是沒有照顧你的仆人呀?那明日……”
“不用。”裴硯禮忽然打斷她,“有人照顧我。”
明驪愣神片刻,隨後哦了聲,抓抓頭發道:“那我明日給你拿些銀錢與炭火來吧,否則的話後麵越來越冷,你會熬不下去的。”
裴硯禮捏緊那塊糕點,他似乎對這樣的親近有些不適,半晌後才道:“不用麻煩你。”
“不麻煩不麻煩。”明驪像是絲毫沒有看出他的抗拒,笑眯眯的彎起眼睛:“暖和些的話,你也能快點好起來。”
裴硯禮聽見這話抬起了頭。
對麵的小姑娘捧著下巴認真的看著他,眼底的光好似會灼傷人,燙的他心口發顫,還想要再拒絕的話也隨著他倉皇吞咽糕點的動作囫圇吞了下去。
隨便她吧,隨手之舉也好別有所圖也罷,就都隨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