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驪不知道裴硯禮此時的心思,隻將他的沉默當做了無聲的接受,麵色上的笑意愈發深了些。提起茶壺晃了晃,發覺裏頭似乎空了,她隻得起身走到門外讓惠然去燒些水。
惠然捧著她的手爐冷的直跺腳,小聲抱怨:“姑娘,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埃”
“燒壺水咱們就回去,委屈你了。”明驪搓搓她的臉。
惠然越過她的肩膀看了眼屋子裏的昏黃燭光,歎口氣提著茶壺去找廚房了。好在王府正院裏頭也有小廚房,隻不過堆放在角落裏的柴火都泛著潮濕,惠然翻來撿去才找出幾根能用的,於是等她燒好一壺熱水,裴硯禮這邊也已經將糕點吃了個差不多。
明驪提著茶壺放在桌上,又沉默片刻,將自己尚且暖和的手爐遞給他。
看著眼前小姑娘才會用的琺琅手爐,手柄還掛著粉色的流蘇,裴硯禮寡言少語的抬眼看她,眼底全然都是疑問。
見他不拿,這次明驪咬了咬牙才敢將東西塞進他手裏道:“你這屋裏實在太冷了,今日我準備不當,你先湊合著用用,待明兒我給你拿旁的東西。”
好在裴硯禮沒有拒絕,久違的溫感甚至令他的手指反射性的蜷了蜷,那點對他而言其實毫無用處的溫暖順著指尖往上竄,像是湧入了骨血中,裴硯禮眼睫顫了兩下。
舔舔嘴角,他正想要說點話,卻聽見外頭有人說:“姑娘,時候不早了。”
裴硯禮頓時抬眸看她。
明驪心有所感,彎下腰與輪椅上的人平視:“好好休息,我明日會早些過來,殿下……”
她頓了頓,看著他幹淨消瘦的麵容,溫溫柔柔的道:“望你今夜做個好夢。”
最後這句可能隻是隨口扯來充數,她說完提著食盒就離開了屋子,惟有尚且還在原地的裴硯禮麵容怔忡,手指無意識地扣緊了手爐。
他生於皇室,成長至今身側全是狡詐陷害。
裴硯禮學不會信任誰,也不知道如何留住不屬於他的人。
兒時母妃不喜愛他,年長後父皇將他棄之如敝履,縱然是待他真心的裴彧之,生命中也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這還是第一次,裴硯禮從毫無幹係的人口中聽得這樣的祝願。
望你今夜做個好夢。
這簡單的話語在他口中無聲地碾過數遍,裴硯禮轉了轉脖子,眉心一閃而逝的煩躁與古怪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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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醜事在那日全然被傳了出去。
次日一早,方氏便帶著當初周老太太送給明驪的那條西洋珍珠手串上了門,其間究竟說了什麼明驪不知,隻是方氏回來後眉眼間都是喜意,想來退婚的事當是成了。
而不出一日,周太後的懿旨也跟著傳了下來。
周憧銘敗壞家風門楣,杖責三十閉門思過,周大人教子不嚴罰俸祿兩個月。至於白姑娘最後如何無人得知,不過最後玉珣告知明驪,宮中宣旨的公公剛走,白姑娘就被周夫人灌了碗落胎藥找人發賣了。
當天下午武帝又下了賞賜安撫明驪,滿滿兩大箱的珠寶送進漪瀾院,她麵色平和的謝了恩。這出戲是明驪始料未及的,不過武帝這番作為,倒是叫京中看笑話的貴女們收斂了話頭。
時間流走,外麵的議論漸漸平息。
那夜去過王府,次日她就偷偷將所需用品逐一安排上。
離開薑國時薑後為她送來了不少金銀珠寶,再加上方氏向來心善,庶子霍從寧與向姨娘都被她照料的極好,何況是明驪,所以這些年她也攢了不少私房錢。
這幾日明驪著人暗地將炭火分批次送了過去,還裝了滿滿一荷包的碎銀子偷偷留給裴硯禮。
或許得益她的緩慢接近,裴硯禮並未察覺到什麼惡意,隻當她是真的有別的需求,索性也慢慢的接受了明驪的示好。
然而這頭明驪以為自己悄無聲息,實則霍原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日清晨,明驪前去給老太太請過安。
回院子的時候遇見了霍原,兩人目光對視,明驪就移開視線福了福身子:“舅舅。”
霍原看著她老實巴交的模樣,頭疼道:“你跟我來趟書房。”
心虛的明驪跟在霍原身後亦步亦趨,前腳剛邁進書房,後腳就聽霍原質問自己:“我瞧你最近總是往外麵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啊?”明驪絞著帕子滿心愁緒,含糊道:“就是想出去散散風。”
霍原嗯了聲,提筆坐在書案前緩慢道:“這府上無人同你說話也無聊,好在你三姐姐明日便回來了。過幾日就要到除夕宮宴,你舅母找了宮裏的嬤嬤,你與含棲好好學一學,今日開始就不要再出門了,免得染了風寒。”
他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可近幾日好不容易同裴硯禮的相處有了肉眼可見的改變,明驪實在是舍不下這樣的機會。畢竟前世能讓裴硯禮給好臉色的人實在不多,她如今烏龜挪步似的終於有了進步,怎麼也得等他能同自己多講講話再說埃
明驪心中不願,忍不住討價還價:“我明日之後就不出門了成嗎,今日我有要緊事兒。”
“嗯?”霍原停下筆看她,“你有何要緊事,告訴舅舅,舅舅幫你去做。”
明驪見他這般絲毫不肯鬆口的樣子霎時氣餒,抿了下唇道:“那我不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