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也到了將笄之年,隻因嬌生慣養的緣故,仍是小孩子脾氣,不過她今兒倒不是為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向紀明夷倒苦水。
她更關心紀明夷的終身。
小姑娘一雙眼睛亮瞪瞪的,“紀姐姐,你那天是故意不來罷?”
她雖然天真,倒還不傻,怎偏偏趕上選秀當天吃錯東西?紀明夷不是這樣不謹慎的人。
五公主歎道:“早知道我差人報個信倒好了。”
以為紀明夷是不想嫁給皇帝——其實她也不想,父皇都那麼老了,紀姐姐卻像初生的芙蓉花一般水靈漂亮,那不是鮮花插在牛糞上麼?
不過給她當嫂子倒是不錯,她幾位哥哥都很年輕,資質也還過得去,勉強算是郎才女貌呢。
紀明夷啼笑皆非,很懷疑吳貴妃平日都教了她什麼,吳貴妃自己又沒皇子,犯不著為皇子們的婚事操心呀。
五公主以小大人的模樣搖頭感歎,恨不得將幾位兄長的脾氣性情曆數一遍,虧得她記性不好,最後隻能抓個典型,“父皇這回沒給四哥賜婚,我瞧著四哥怪失望的。”
隱約聽說對方是永平侯府的姑娘,那不恰是紀明夷?不過時運不巧,偏趕著侯府沒送人過來,陛下正著惱呢,王淑妃又在一旁加火添柴——她膝下育有大皇子,本就與容妃敵對,自然巴不得這對母子吃癟。
皇帝便說要緩一緩,橫豎四殿下尚未加冠,不著急。
紀明夷幽然歎了口氣,她是巴不得陸斐快些定親,自己也好功成身退,不然他不著急,她就該著急了。
五公主正陪她發呆,忽然望著廊下大聲喚道:“四哥!”
紀明夷一愣,抬首望去,便看到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快步向這邊過來。
那是……陸斐?
她其實已不太記得陸斐年輕時是何模樣,記憶分明的那幾年,他終日案牘勞形,已然早生華發——寧願對著奏折都不看她,難怪老得這樣快。
此刻定睛看去,卻比印象裏鮮活得很,鼻如懸膽,目似朗星,帶著英姿勃發的少年氣。
臉頰還泛出淺淡暈紅,想是一路小跑緣故——做什麼這樣情急?如今他倆不過點頭之交而已。
短暫的愕然過後,紀明夷神色恢複如常,她不恨他,便犯不上刻意冷淡,雖然心底確有些微不平衡,但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這輩子大道朝天各走一邊,隻需以尋常心態看待則可。
紀明夷淺淺施禮,“臣女參見四殿下。”
“免禮。”陸斐好容易克製住聲音裏的激動。
腦海裏排演過無數次的重逢,不曾想會在此刻實現。她比他想象中更美麗端莊,也更落落大方,仿佛是廟裏的菩薩像投做人身,寶相莊嚴,生來如此。
陸斐小心翼翼後退半步,以免唐突,“紀姑娘怎麼有空前來?”
難道是特意來找他的?心情愈發跌宕起來。
五公主給他澆了瓢涼水,“是我請紀姐姐來的,正說起選秀之事呢。”
陸斐臉上一黯,他不明白賜婚之事怎會起了變數,難道因他重生一遭,連姻緣也變得坎坷了?
他自然想不到紀明夷不願嫁他,當初兩人雖相交不深,可永平侯府境況他多少有所知覺,紀明夷巴不得能擺脫那位繼母,如今正是大好良機,她怎麼會甘願放棄呢?
也許真是運氣不巧。
陸斐努力撐著笑臉,避免讓自己看上去像見色起意,“紀姑娘若覺得遺憾,不如我去勸勸父皇,再不濟,容妃娘娘也能幫忙……”
紀明夷神色微微冷淡,“殿下好意臣女心領了,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必強求。”
她這樣斬截,不像是托辭,陸斐一怔,還要說話,五公主忙道:“紀姐姐,你先回去罷,母妃那裏我會代為問候的。”
紀明夷輕輕頷首,轉身離去。
這廂五公主便向著陸斐埋怨,“四哥,你怎麼這樣猴急,我都替你害臊。”
似紀明夷這般絕色麗姝,必然自尊極強,縱要婚配,也須請了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去府上提親,私底下算怎麼回事?
這麼一說,陸斐也覺得自個兒有些莽撞,看不出來小五人小鬼大,懂得還不少。
五公主又一本正經道:“四哥,你可得想清楚了,若隻是因同情而將紀姐姐納入府中,不但紀姐姐委屈,我都替她不平,到底是一輩子的事。”
畢竟兩人以前不是沒見過麵,若早有此意,怎麼先前不說?倒要她一個小姑娘在其中拉纖保媒。
五公主攤開一雙纖纖玉手,理直氣壯索要酬勞。
陸斐答應幫她抄三天課業,這才罷了,隔欄望著一碧如洗的天幕,他驀然想起前世,原來當紀明夷第一次以公主伴讀身份入宮之時,他便已牢牢記住了她。
彼時她身著一襲湖藍衫裙,打扮如尋常宮婢般,卻是那樣聘聘婷婷,峭拔出眾。
這樣昳麗的仙娥,理當不屬於人間,他又豈敢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