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轉過街角,五公主方收起適才那副氣若遊絲姿態,得意地吐了吐舌頭,“紀姐姐,我很聰明罷?”
常聽說人智者要能隨機應變,她今日方才懂得話中之意。
雖然開竅開得晚了點,不過這麼快就運用自如,她真是個天才。
紀明夷淡淡一笑,她是感激五公主的,給了她一個合理的借口來逃避難題,但,心底也有點輕微的負罪感。
她這樣算不算玩弄許從溫?明知他對自己有意,卻不給予明確的表示。
憑心而言,許從溫是個優秀的擇偶對象,家世不錯,容貌清俊,談吐亦堪稱斯文有禮——隻除了他有個好高騖遠的母親。
若錯過這麼一樁婚事,紀明夷會覺得惋惜,可她也沒耐心與許從溫定下白首之約,等他中舉再來迎娶。
兩年時間,足夠改變太多事,倘若那時另起波瀾,或是許從溫僥幸高中,許家再起攀龍附鳳之心,那她該如何自處?
這世道對女子終究嚴苛些,她的青春是禁不起消耗的。
五公主看了看她的臉色,小心翼翼道:“紀姐姐,你不會真打算嫁他吧?”
紀明夷揉了揉小姑娘的頭,莞爾道:“或許吧。”
現下,她隻有兩個選擇,要麼,催促許從溫快些提親,盡早完婚,以免拖成老姑娘;要麼,就另尋一樁合適的親事。
三隻腳的哈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呢。
當然,她對於配偶並非毫無要求,既要相貌過得去,又要家底殷實,至少不能讓她忍饑挨餓,家庭關係也得越簡單越好,還不能是二婚——她不甘做續弦,更不肯當後母。
陸斐雖然樁樁件件都符合要求,卻是最先被她排除在外的。
幸好她還算年輕,可以從容選擇,不必像前世那般,成了繡在屏風上的鳥,一輩子飛不出牢籠去。
五公主看她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心頭莫名有些惴惴。
四哥想抱得美人歸,怕是不容易呢。
也許比唐三藏西天取經還要難。
今日遇見許從溫的事,紀明夷交代五公主不許泄露半字,這關乎她名節。
至於敲詐曲家姐妹麼……最好也不要說,她還想繼續逮著兩隻大肥羊薅呢,反正曲家金山銀山,不在乎這一星半點的。
五公主指天發誓表示她會保守秘密,尤其是對四哥——她並不想四哥高興得太早,紀姐姐婉拒了許公子的表白,這對他簡直是天大的喜訊。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四哥還得多吃些苦頭才好。
紀明夷也沒把兩件事到處聲張,那是她娘留下的鋪子,賬務自然由她管理,犯不著向胡氏報告。她自己的私房則另外攢著,藏在床底一個描金箱籠裏,沒鑰匙誰都打不開,胡氏雖然瞧見過幾次,也不好意思同她討要。
至於對紀存周軟磨硬泡……以她現在的年紀可不怎麼管用了,何況紀存周在外住的時間比在家還長些,胡氏偶爾竟覺得自己這個正房像外室。
倒是紀明琪起了點懷疑,“許表哥怎麼不來找你了?”
紀明夷糾正她,“是咱們。”
至少明麵上許從溫對兩位表妹是一視同仁的。
紀明琪翻了個白眼,“我不過白問一句,你就忙著撇清幹係,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真有點什麼。”
紀明夷閑閑做著針線,“你不是對許表哥挺關心的?近來倒冷淡不少。”
紀明琪惆悵地抻了個懶腰,她也不過圖一時新鮮,加之有意同紀明夷別苗頭,如今紀明夷撂開手,她就覺得此人也不過那樣——永遠一副溫吞水的脾氣,說話也跟老牛拉車似的,幾乎想見成婚後的日子有多麼乏味。
反正她也不定非嫁進許家不可,京城裏多的是青年才俊,她就不信挑不著合適的。
紀明夷望著她自信滿滿的模樣,心想這便是有親娘的好處,不管她栽多少跟頭,胡氏都會幫著擦屁股,紀存周更是她堅實的後盾——正因有著雙親的嗬護,才養成她這副驕縱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
紀明夷卻是什麼都沒有的。
她隻能靠自己。
春闈過後便是殿試,紀明夷有心想打聽放榜的情況——不是關心國家棟梁,隻是想看看這些棟梁中是否有容易上手的。
哪怕家境推板些,可隻要男人家自己有本事立得住,紀明夷也不是不能吃苦。
隻不過,找誰打聽呢?她也沒有相熟的人才,思來想去,還是隻得一個五公主。五公主盡管不怎麼關心政事,耳濡目染,多少能夠知道些。
正躊躇該尋何種借口,宮裏卻傳來消息,貴妃娘娘宣召。
胡氏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她身為誥命都沒怎麼進宮,繼女卻不知踩了什麼狗屎運,把皇宮當自己家似的。
這回又是貴妃。
恐怕還是因著那層伴讀身份——都怨明琪不肯用心讀書,當初若肯下下苦工,怎麼也能混個名額,哪怕濫竽充數呢。
能被皇子看上,可比新貴舊貴之流都強多了。
紀明夷換完衣裳,心底便琢磨起吳貴妃找她的目的,難道還是為指婚?不對,陸斐縱有此心,也該找容妃去說,吳貴妃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