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一個孤獨的人影從屍體堆中緩緩爬出,他拔出了殘缺的劍,卻是一步一步朝著前方的水霧之中走去,而水霧之中,此時千軍萬馬嚴陣以待……

一種戈矛殺伐的戰鬥之意縈繞我的心頭,卻也讓我身臨其境,仿若真的置身於一片古戰場之中。我的身體在這一刻止不住一個冷戰,這才從這種意境中恢複了過來。

我看向了一旁的琴童,卻見他的雙手已經離開了琴弦——曲子,結束了。

琴童的身體劇烈顫抖著,他原本如孩童的臉上,一道道深長的皺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蔓延,黑色的發辮也在瞬息間化為蒼白,原本就侏儒的身軀更是深深佝僂下來。

仿若瞬眼之間,從童年步入了暮年。

為了彈奏這一琴曲,琴童幾乎動用了自己全部的心力,也使得他再也無法維持這副皮囊的年輕模樣,回歸了他本應該有的樣子。

琴童老了,原本的焦尾琴也在他雙手離琴的瞬間化為了灰霾。

琴童的琴毀了,可風聲依舊,他的手指輕輕觸動著空氣,各種風聲立即化作了各種美妙的樂音,在涼亭之中縈繞不絕。

這一刻,琴童仿佛與琴融為一體,他便是琴,而琴便是他,心念所至間,樂音便緊隨而來。

“琴童,恭喜恭喜!你這老小子可終於達到琴人合一的境界了,隻可惜再也當不得瓷娃娃,變成了小老頭喲!”

“唉,活了百餘年不曾窺探得到的琴道之境,卻在這位姑娘一曲琴譜中幡然明悟,可悲可歎呐!”

這一刻,畫癡和書狂連連朝琴童道起了賀,卻也如以往般不忘一頓冷嘲熱諷。

對此,琴童無言,在從他身上發出的樂音聲中,他緩緩抬起了頭,看向了前方那逐漸消失的琴譜,眼神裏依舊浮現著那一抹不變的激動之情。

“姑娘……不,大人!您賜予我的這份琴譜,可是傳說中的廣陵散?”

琴童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朝著彼岸彎下了腰身,恭敬而且充滿震撼。

廣陵散?

聽了這三個字,我不覺皺起了眉頭。

廣陵散曆來有古今第一曲之稱,唯無數風雅之士傾心向往。

廣陵散雖然在當世仍有流傳,但多是由後人編纂更改修訂而成,真正的樂曲早已隨著創曲人的死去而成絕唱。

“琴童,除了廣陵散這古今第一絕唱,你覺得還有什麼古曲,能讓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突破桎梏,琴人合一呢?”

彼岸雲淡風輕的喝著茶,卻是一臉不以為意。

琴童的表情顯得格外莊重,隨後卻是突然跪在了彼岸近前。

“琴童先生,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見琴童忽然行如此大禮,我連忙上前想要製止。卻被一旁的畫癡書狂給攔住了,衝我搖了搖頭。

“琴童感謝大人恩賜,讓我在有生之年終於能有機會彈此絕唱,終於突破一生之桎梏,得以琴人合一之境!”

琴童鄭重說著,而彼岸滿意的點點頭,似乎很樂意接受他的這一大禮。

“好了,起來吧。我隻是今天心情好,順手點撥下你而已,瞧把你給感動的。”

聽了這話,琴童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隨後試探性的看了一眼彼岸,又問,“姑娘,小人冒昧一問,廣陵散真跡已絕跡千餘年,您是如何得此佳作的?”

“哦,這個啊?以前我在陰間的時候,遇到過一個撫琴的鬼,我見他彈琴彈的好,就把他留了下來為我彈琴解悶,直到我實在聽膩了才放他離去,並在陰間給他許了一個官職。當時他彈的最多的一首曲子,便是眼前這廣陵散。”

彼岸說的不以為意,卻是聽得我一陣愕然。

這……這個逼著我和她成親的女魔頭,莫不成已經活了一千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