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他給她上藥,原本是為了迷惑她,可到後來卻似乎有些變了味。
他把藥粉細細敷在她的傷口上,那蔥白一樣的指尖嫩生生地挑出來,他下意識把手上的動作控製得極為輕柔。一個不經意,他的指腹滑蹭到她的手背。他感覺指尖一癢,隻接觸了一瞬便立刻收回手,但那觸感卻一直沒有散去,輕軟而細膩。
皇帝咳了一聲:“好了。”
清淺被碰到了手,感覺臉上一片熱。她原本以為皇帝拒人千裏之外,對她冷淡而疏遠。可後來,晚宴之後皇帝送她回住處,又安排她一起去行宮,允許她見家人。如今又親自給她上藥……他對待她似乎也不算太壞,甚至比待旁的人更好一些。
她的心裏生出種奇異的感覺,但到底不敢多想,隻規矩地回話:“多謝陛下。”
皇帝點點頭,算是回應,隨後二人都沒再說話。殿內安靜下來,隔間裏西洋鍾的擺錘來回地晃,一下一下,哢噠作響。
時間好像變得慢了,但這慢並不讓人覺得難熬,反而有種安逸的踏實感。
鬼使神差地,清淺偷偷抬眼看他,卻正撞上他望過來的眼神。四目相對,他立刻轉開視線,窗外的日光照在他的側臉上,留下一席光影。
福全從禦藥房的掌事處得了個消息,一路趕回乾清宮打算回稟。
敲了敲正殿的門,聽見皇帝在裏麵說“進”,他這才推開門來。正要抬腳邁進去,卻見眼前地上一片狼藉。
怎麼了這是?聖上震怒得摔東西了?
福全吃了一驚,朝內殿裏看,卻見喬家的姑娘也在。皇帝和她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就在那幹坐著。
這畫麵雖然新奇,卻也有些似曾相識。福全打量皇帝神色,倒不像心情不好的樣子,便壯起膽子上前給二人請安。
為什麼門口打翻了東西,為什麼喬姑娘在這裏,隻要皇帝沒說,他也就不提。宮裏當差就是這樣的規矩,主子做了什麼事,下頭人都沒權利多嘴過問。隻不過剛才從禦藥房得的消息,要趕緊告訴聖上才好。
福全看了看喬姑娘,心裏犯難。這事情不方便讓喬姑娘知道。於是他朝皇帝又是努嘴,又是擠眉弄眼,皇帝見他的樣子,心裏有了數,便開口朝清淺:“辛苦你跑一趟,朕還有事要忙,你先回去歇著吧。”說罷瞥見她手上裹著的傷口,想再囑咐一句,終究還是抿起嘴作罷。
清淺也懂得察言觀色,知道這是有話說又不方便她在場,要支開她,便幹脆地應了:“臣女告退。”
她從殿內退出來,不多做耽擱,抬腳直接往養性齋走。
乾清宮算是紫禁城裏最巍峨的建築之一,殿前的視野也比尋常宮殿開闊許多。廣袤的天空泛著濃淡合宜的藍,看著讓人心情舒暢。剛巧遠方飛來一連串大雁,展翅劃過天際,留下個優美的弧線。
清淺低頭看那受傷的手指,上麵用細麻裹了許多層,但好在那麻足夠輕薄,並不顯得臃腫。淺淺的劃傷而已,其實不需要這麼如臨大敵地包上。
她不自覺地抬起手,去看自己的手背,剛才皇帝的指腹擦過的觸感仿佛又浮了上來。那一下觸碰其實很輕,又是不經意碰到的,沒什麼特殊的含義,她卻隱隱覺得手背上被碰過的地方有些不太對勁,泛著股緊繃的感覺,比皮膚其他地方都要更熱一些似的。
算了,不管它。
她一路徑直往回走,一陣風徐徐拂過,吹在身上也不怎麼冷。草長鶯飛,萬物生發,已經是仲春了。
一路悠然地回了養性齋,眼前的光景卻讓她吃了一驚。
養性齋的門前聚了一大群宮女太監,迎麵站著剛才領走淡月問話的陳嬤嬤。
陳嬤嬤一見她來,立刻上前招呼:“姑娘終於回來了,出大事了!太後娘娘現在也在裏頭呢,姑娘快進來罷1
她不明就裏地跟著陳嬤嬤進了屋,隻見太後穿著赭石色繡鳳紋的霞帔,發髻由一枚鎏金鑲紅瑪瑙的釵子端端地簪起,流露出迫人的氣常她高高坐在正廳的上座裏,左右兩側各有三名宮女侍立,腳下不遠處跪著個人。
那跪著的人因為發抖而蜷作一團,看不見長相,但身上穿的衣服是宮女的式樣,很是眼熟。
太後見清淺來了,招呼她過去:“你回來得正好。這是個奸細,哀家正在審她,你也來一起聽。”說罷,她又轉過頭去,俯視腳下跪著的那人:“說。那毒藥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