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慎刑司(3 / 3)

她上前敲門,有個中氣十足的女聲應了,隨後屋裏傳來一陣利落的腳步聲。門一打開,裏麵飄出一股濕氣混著灰塵的味道,並不好聞,甚至有些刺鼻。

來開門的是個略上了年紀的姑姑,見了清淺有些疑惑,一時摸不清她的來頭。

按理說慎刑司不可隨意出入,這麼擅自來敲門,是可以直接嗬退的。可這姑姑也算在宮裏熬了不少年,懂得看人下菜碟。眼前這姑娘麵生,這姑姑並不認識,但看她眉眼相貌明麗不凡,衣著用的也都是上好的料子,那精致的綾羅由陽光一照,泛著流水般粼粼的光影,想必不是等閑之輩。

姑姑揣著份小心,遲疑問:“這位……您有何貴幹?”

清淺微笑道:“我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奉懿旨進宮陪伴太後娘娘。請問這裏是不是慎刑司?”

奉懿旨進宮陪伴太後娘娘……那姑姑恍然大悟,原來是太後那位侄女。太後娘娘接了侄女進宮,說不定將來就是皇後娘娘,這事宮裏已經傳遍了,即使她這種偏遠地方當差的小角色,也有所耳聞。

既然有可能是皇後娘娘,自然不敢怠慢,甚至還要抓住機會好好巴結。那姑姑立刻熱絡起來:“奴婢聽說過姑娘,聽說過,恭請姑娘金安!沒錯,這裏就是慎刑司。姑娘來慎刑司所為何事啊?”

清淺朝裏看看:“送進慎刑司裏的宮人都關在這裏麼?”

“回姑娘話,這裏是關女犯的地方,太監犯事都要送去另一間廂房。咱們聖上治下嚴明,慎刑司裏沒什麼人,所以現在就奴婢一個人在這當值。”

“那請問,這裏有沒有一位叫淡月的姑娘?”清淺忙問。

“有的有的,”那姑姑忙道,“前兩天太後娘娘遣人送來的,說是讓她吃點苦頭,好審問一番。”

找對了地方,守備又並不森嚴,一定能和淡月單獨說上兩句話。清淺鬆了口氣,問道:“太好了,請問姑姑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去問她幾句話?”

姑姑不明白各種緣由,隻知道人是太後娘娘送來的,現在太後娘娘的親侄女想來問話,這侄女又前途無量,自然沒有不行的道理。於是她連聲應道:“姑娘客氣了,自然可以。淡月就在裏麵,奴婢帶您去。”

慎刑司牢房的走道狹長,空氣又悶濕,一步一步朝裏走,人的身上愈發不舒暢。走了一會到了深處一個隔間,驀地見淡月正蜷在小半堆幹草上,衣服上染著汙漬,手指和臉都紅腫著。淡月聽見腳步聲,驚恐地抬起頭,卻迎麵看見來人是清淺。

“姑姑能否行個方便,留我們單獨說兩句話?”清淺問那帶路的姑姑。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舉手之勞,自然要賣麵子。那姑姑爽快地應了,卻行退了出去。

“淡月,我來了,”淡月被帶走沒多久,清淺卻覺得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我有話想問你。不管別人拿來什麼證據,不管你做過什麼,我都想聽你親口說。”

越憔悴的人,眼睛會顯得愈發大。淡月睜大眼睛,眼裏泛著血絲,不知是因為哭過,還是因為幹澀。她不說話,隻有嘴唇一翕一合。細看下,那嘴唇也泛著紅腫。

“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清淺見狀心驚,忽然想起曾經在話本子裏見過的割舌頭之類的酷刑,忙雙手捧起她的臉查看。

張開嘴,好在舌頭還在。隻是腫大得出奇,舌底泛著異常的棕褐色,齒莖也透著股白色,有的地方滲著血泡,比尋常漲大了一圈。

清淺從小沒吃過苦,更別提這駭人的境況了。她聲音有些顫,問道:“這是怎麼了?你說話呀?不能說話了嗎?”

然而淡月張著嘴,努力掙紮著,卻隻能發出“呃呃”的聲響。

樹影漸漸拉得又斜又長,天邊漾滿指甲丹蔻般的殷紅。

天色晚了下來,清淺也從內務府辭了出來,緩緩朝養性齋的方向走。

路上沒有人,隻有她自己的影子與她亦步亦趨地相隨。鞋底踏在方磚上,有沙沙的聲響,更讓她覺得四周寂靜。

爭奪,算計,下毒,謀害,酷刑。

雖然早就有了心裏準備,但忽然親眼見了,她仍然需要時間消化。

夕陽照在後背上,大概是暖洋洋的,可是風一吹,那股暖和勁又被吹得蒸發了一樣,反而有種沁入肌理的冷意。

一路迷糊著回了養性齋,卻見門口有幾名小太監侍立。其中一個小太監見了她,忙上前問安,道:“喬姑娘回來了!陛下正在屋裏等著您呢,您快請吧1說罷便要來托舉起她一側小臂,攙著她往裏走。

事發突然,她一時回不過神來,隻下意識避開,問道:“陛下?陛下怎麼來了?”

“終歸是來找您的,您進去就知道啦。快請進吧。”

清淺就這麼趕鴨子上架般進了正廳,見皇帝端坐在正中的高座上,雙眸光華流轉,正注視著她一路從門口走進來。帝王就是帝王,即使坐著,比旁人低上一些,仍有睥睨的氣常

她忽地感覺有些不自然,臉似乎要變紅。這不是好兆頭,她忙屈身行禮問安:“臣女恭請陛下聖安。”

“起來吧,”皇帝今天的語調帶了點暖和勁,像紛繁樹影間隙裏簌簌朗朗的日光,“朕有事專程來找你。先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