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美當場癱坐在地,深深地歎了口氣。
辭去拚布教室的工作令她很心酸,而且沒有了收入也令她感到不安,但她隻能這麼做了。既然向綾音坦白了自己和義孝的關係,卻還希望能像以前那樣過下去,這一想法本身就是很傻的。即便綾音沒有開口說要解雇她,她也不認為綾音會原諒她。
而且……宏美想著把手貼在了肚子上。
宏美的肚子裏還懷著孩子。宏美一直擔心,怕綾音會問自己作何打算,因為其實就連她自己都還沒有下定決心。
綾音之所以沒有問孩子的事,或許是認定她會去墮胎的吧。她肯定想都沒有想過宏美會打算把這孩子給生下來。
然而宏美不知所措。不,如果再往她內心深處去探究,就會發現那裏隻有想把孩子生下來這樣一種心思,而她自己也已察覺到了這一點。但就算把孩子生下來,今後等待著這孩子的又會是怎樣的人生呢?她是決不能把孩子寄養到老家去的。雖然父母雙親依然健在,但他們的生活也並不特別寬裕。而且老兩口都是平凡而安分守己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兒不但做了第三者,還做了未婚媽媽的話,必定會方寸大亂,不知所措的。
看來就隻能打掉了吧。每次宏美想到這問題,都會得出同樣的結論。為了逃避這個結論,她搜腸刮肚地要找出解決辦法。自從義孝死後,她就在不斷地反複思考這個問題和解決辦法。
就在她輕輕搖頭之時,手機響了起來。宏美緩緩站起身,走回了工作台邊,從放在椅子上的包裏掏出了電話。來電顯示的號碼她有印象。她也想過不去接,但還是按下了通話鍵,因為對方是個即便此時此地不予理會,也不會就此放棄的人。
她應了聲“喂“,聲音顯得有些低沉,盡管她並非有意如此。
“喂,我是警視廳的內海。現在您方便談談嗎?”
“請講。”
“實在是抱歉,我們又有幾點疑問想問問您了。可以和您約個地方見麵談嗎?”
“什麼時候?”“我想越快越好。不好意思了。”
宏美重重地歎了口氣,她覺得就算對方聽到也無所謂了。
“既然如此,能麻煩您到我這邊來一趟嗎?現在我在拚布教室這裏。”
“是代官山吧?請問真柴太太是否也在那邊呢?”
“不,她今天應該是不會來了,現在這裏就我一個人。”
“我知道了。那我這就出發去拜訪您。”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宏美心想,看來就算辭掉拚布教室的工作,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在案件偵破之前,警方恐怕是不會放過她宏美的。她想悄悄地把孩子生下來,到底還是不行的。
她啜了口馬克杯裏剩下的紅茶。不出所料,茶早已變溫了。
宏美的腦海中浮現出她在這裏工作的三年期間的點點滴滴。沒想到原本不過是自己弄著玩玩的拚布技術,竟然會在短短的三個月裏突飛猛進,令她自己也驚訝不己。在綾音問她是否願意留下來當助手的時候,她當場答應了。那時她早巳厭倦了每天機械地完成人才中心分派的那種毫無成就感可言的工作了。宏美扭頭看了看房間角落裏那台電腦。在她和綾音兩人一同設計作品的時候,電腦裏的繪畫軟件也曾經大展身手。有時光是為了配色,都會花上一整夜的時間,但她卻從未感到過辛苦。設計方案一旦敲定,兩人就會一同出門購買布料。原本經過再三討論才定下的配色方案,也會因為兩人同時在店裏看中某塊布料的顏色而當場改變設計方案。每當遇上這種時候,兩人便會相視苦笑。
這樣的生活是多麼充實!可為何如今卻會走到這一歩?
宏美輕輕搖了搖頭。個中緣由,她是再清楚不過了。
她認為所有的錯都在她自己,起因就是她搶走了別人、而且是對自己有恩的一個女人的丈夫。
宏美還清楚地記得她和真柴義孝第—次見麵時的情景。當時她正在這間教室裏準備授課,綾音打電話來說有位男子要來找她,讓宏美請他在教室裏稍等一下。當時綾音並沒有把她和這男子之間的關係告訴她。
不久,那男子就來了。宏美讓他進了屋,沏了杯日本茶招待他。他一邊饒有興致地在屋內四處觀望,一邊問這問那:身上既具備成熟男士才有的那種沉穩,又保留著一種壓抑不住好奇心的少年性情。稍稍交談幾句後,宏美便感覺到他有著超越常人的睿智頭腦。
之後綾音出現了,為宏美介紹了他。聽綾音說他們是在派對上認識的,宏美感到很意外,她不知道綾音竟然會出席那樣的場合。
回首往事,宏美認為,自己那時候就已經對義孝抱有好感了。宏美依舊清楚地記得當綾音介紹他是她的男朋友時,自己心中萌生出的那種近乎嫉妒的感覺。
如果當初他們兩人並非那樣相遇,他從一開始就是和綾音一同現身的話,或許自己的想法就會有所不同了。正是因為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稀裏糊塗地相處了一段時間,才令她心中萌發了特別的感情。
心中一旦產生了戀愛的感覺,不管這感覺有多淡薄,它也決不會輕易消失的。在綾音和他結婚之後,宏美也開始出入真柴家,她越發感覺義孝近在身邊了。自然,她有時也會有和義孝獨處的機會。
宏美自然不會主動向他表白心中的感情。因為她覺得,即使向他表白,也隻會給他麻煩,更何況她也沒有奢望過要和他發生什麼特別的關係。隻要他能如同家人般對待自己,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但盡管她刻意隱藏,義孝卻還是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思慕。她猜是這樣的。他對她的態度漸漸發生了變化。他那如同看妹妹般的溫柔目光裏,開始摻雜進某種微妙的色彩。察覺到這一點,宏美開始春心萌動,也是事實。
於是,三個多月前的某天夜裏,當她還在這屋裏連夜工作時,義孝給她打來了電話。
“我聽綾音說,宏美你最近時常會熬到很晚。教室那邊的工作似乎挺忙的啊。”
他約她方便的話一起去吃碗拉麵,還說有家拉麵館早就想去嚐嚐了。義孝那天好像也加班加到很晚。
宏美也正好感到餓了,立刻答應了。沒過多久,義孝便開著車來接她了。或許是因為與義孝獨處的緣故,那碗拉麵並沒有給她留下太深的印象。他每次動筷子,手肘都會碰到她的身體那種觸感深深地烙印在她記憶裏。
之後,義孝開車送她回了家。他把車停在公寓門前,衝她微笑道:“以後還能這樣偶爾約你一起吃個拉麵什麼的嗎?”
“可以啊,隨時都行。”宏美回答道。
“謝謝。和宏美你在一起,感覺心靈都會得到撫慰。”
“是嗎?”
“我的這裏和這裏都已經是疲憊不堪了。”他依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腦袋,之後一臉認真地望著宏美,“謝謝你,今晚我很開心。”
“我也一樣。”宏美剛說完,義孝的手便伸過來,攬住了她的肩頭,她順從地被他一把摟在懷中。兩人極為自然地親吻了。
之後,他對她道了聲“晚安“,她也回了一句“晚安”。
這天夜裏,宏美的心一直怦怦直跳,令她輾轉難眠。而她卻並未意識到自己已經犯下了大錯,她隻是覺得擁有了一個唯有他們倆才知道的小秘密。
沒過多久,宏美就察覺到自己犯下了無法彌補的過錯。義孝的身影在宏美心中迅速膨脹起來,不管做什麼,他的音容笑貌都會縈繞在她腦際,揮之不去。
既便如此,可隻要兩人不再見麵,或許這種如同熱病一樣的狀態就不會持續多久。然而,義孝後來卻頻繁地邀約宏美,而她為了等他的電話而無故逗留在教室的次數也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