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反田沒來電話。

翌日早晨,在“丹琴”炸餅店用過早點,去圖書館翻看半個月來的報紙。這自然是為了確認咪咪案件的偵破有何突破。我仔細翻閱了朝日、每日和讀賣3份大報,均隻字未提她的死。連篇累牘盡是什麼競選結果,什麼雷夫契克談話,什麼初中學生不良行為等等。還報道說“沙灘男孩”由於有音樂剽竊嫌疑,原定在白宮舉行的音樂會受到抵製。荒唐!假如“沙灘男孩”因此被逐出白宮,那麼米克·賈格爾即使3次被投進火爐也毫不足惜。總之,未能從報紙上發現有關一女子在赤阪某賓館被人勒死的報道。

隨後,我又把過期周刊統統翻看一遍。隻有1份有1頁關於咪咪慘死的報道,標題是《赤阪Q賓館·美女全裸勒殺案》,嘩眾取寵的標題!上麵沒有照片,代之以一幅大約某專門畫家根據屍體畫的肖像。恐怕是因為雜誌不能登載屍體照吧。細細端詳,還真有點像咪咪。不過這也是因為我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咪咪,倘若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目睹這肖像,多半看不出所以然來。確實,臉的細部畫得很像,然而關鍵之處卻相差甚遠——沒有傳達出她表情的主要特點。這是死的咪咪,活著的咪咪卻是熱情洋溢、生機勃勃的。她始終懷有希望,始終抱有幻想,始終動腦思索。她曾是個溫情而熟練的官能掃雪工。所以我們才做成了幻想交易。所以那天早上她才說出了“正是”。然而畫上的咪咪卻比她本人寒傖得多,猥瑣得多。我搖搖頭,閉起眼睛,緩緩歎了口氣。麵對這幅肖像,我再次真切地感到咪咪確已死了。在某種意義上,比看屍體照片還要更真實、更深刻地感受到她的死,或她不在的缺憾。她完全地、徹底地死了,再也不能返回人世。她的生已被吸入黑洞洞的虛無之中。想到這點,我心裏便生出一種近乎凝固而幹澀的悲哀。

報道本身也同肖像畫一樣猥瑣不堪——赤阪一流賓館Q裏,發現一位大約不超過25歲的年輕女子被人用長統襪勒死。女子全裸,隨身沒有任何足以證明其身份之物。在服務台使用的是假名等等。內容同我從警察口中聽來的相差無多。我所不知道的隻在文章最後寫了一點:警方認為此案同色情組織,即以一流賓館為活動場所的高級應召女郎俱樂部等組織有關,並已就此開始調查。看罷,我把過期雜誌放回刊物架,坐在大廳椅子上前思後索。

警方為什麼單單對色情組織進行調查呢?莫非掌握了確鑿證據?但我不能夠給警察署打電話,叫出漁夫或文學,詢問後來進展如何。我走出圖書館,在附近簡單吃了午飯,沿街遊遊逛逛。本以為遊逛時間裏會突然計上心來,結果純屬徒勞。春日的空氣淡漠而滯重,使得皮膚陣陣發癢。到底應怎樣分析呢?思路一片混亂。我走到明治神宮,在草坪上仰望天空,開始思考色情組織。國際特快專遞!在東京預訂,在火奴魯魯同女郎困覺。自成一統,簡便易行,老謀深算,無懈可擊,且堂堂正正。無論何等汙七八糟的名堂,隻要越過某一臨界點,便很難以單純善惡的尺度加以衡量。因為其中已經產生特有的、獨立的幻想。一旦產生幻想,勢必作為純粹的商品開始發揮作用。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就是要從所有的空隙中發掘出商品來。幻想,此乃關鍵所在。賣春也罷、賣身也罷、階層差別也罷、個人攻擊也罷、變態性欲也罷、什麼也罷,隻要附以漂亮的包裝,貼上漂亮的標簽,便是堂而皇之的商品。再過不久,說不定可以通過商品目錄在西武百貨店訂購應召女郎。Youcanrelyon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