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老者竟然便是這茶棚的老板。
顯然今天應當是他生意最好的一天。否則,這條道上估計十年也未必有一個人會停下喝茶。
老者拿起一摞茶碗,一手提著那個幾乎跟他一般大的茶壺挨桌擺碗,倒茶,然後順手收起那些人擺在桌子上的銀票。
茶碗是最劣質的粗瓷,個個破損不堪,尤其是上麵汙跡斑斑,似乎從來就沒刷過。茶也是最劣質的茶,混黃的茶水,裏麵飄著一些不知是茶梗還是樹根的東西,聞起來有點嗆人。銀票卻是最好的銀票,大通錢莊的寶鈔,最低麵額一千兩白銀。
這世上竟然有一千兩一碗的茶,好貴的茶。
可在坐的人生怕錢多的花不完似地,紛紛掏出銀票。一個灰衣人竟掏出一遝來,足足有幾十張之多。這些錢隻怕把全世界的茶買來都花不完。偏偏每個人都還生怕老者不肯收,局促的望著老者,直到老者把銀票揣進懷裏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付過錢的武林人士急忙端起茶碗一口飲下,怕別人搶一般,然後上馬的上馬,步行的步行,一路朝雲山深處狂奔。
他們的目標都是一個地方——雲山鎮。
老者從雲山鎮出來整整走了兩個時辰,這群豪奢的茶客卻隻用了半柱香時間便到了雲山鎮外。
雲山鎮說大不大,隻是局限於一個山穀,說小卻也不小,足足有上千戶人家。
偏偏這不大不小的雲山寧靜的像幅畫,沒有半點煙火色,沒有半點聲音。
鎮外左邊有一塊兩人多高的巨石,上麵龍飛鳳舞的刻著“雲山鎮”三個大字。
巨石旁是一口幽深不見底的枯井。一行江湖人物至此自動分成兩撥,一撥人走路左,一撥人走路右。走路左的都是那些不時看小冊子的“考生”,走路右的全是那些背著包袱的“流民”。
“考生”們走到井前,紛紛掏出身上的兵器拋入井中。一時匕首、長劍,大刀,暗器,軟鞭,叮當之聲不絕。另一撥人則鬆開馬韁繩,狠狠在馬屁股上一拍,待坐騎飛奔而去,便將身上背的包裹取下,恭恭敬敬捧在手中,依然沿著路邊前行。
入了雲山鎮,路左是一溜長長的馬廄,足足上百個馬槽壯觀的排成一排,裏麵有天南地北各式各樣的駿馬。馬廄盡頭矗立著一座三層高的精致木樓。雕梁畫棟,古樸典雅,美輪美奐。
路右是一排封閉的嚴嚴實實的低矮平房,正對木樓處是一座略高些,門麵寬闊的店鋪。
木樓上掛著個大大的匾額,上麵用隸書工工整整的寫著“雲山客棧”四個紅色大字。門前立著個青色短衫,俊眉俏目的年輕人,正是客棧夥計青哥兒。
眾人來到客棧前,青哥兒朝裏麵揚聲道:“丫頭,客人二十七咯!”一邊請眾人入內,一邊接過左邊一行人手中馬匹,牽往馬棚。
二十七位武林豪客在客棧內落座後,一個個斂聲屏氣。
一名紫衣少年似是第一次來,禁不住四處張望,然後目瞪口呆的望著門外。
對麵店鋪門板從裏麵拆開個僅容一人走過的門洞,那些“流民”便依次恭敬的走進那個黑不隆冬的鋪子裏。其餘眾人卻是熟門熟路一般,見怪不怪,老神自在的坐著,自行倒了桌上備好的酒水細細品上幾口。
盞茶時間過後,樓上施施然走下一個身著翠綠長裙,清靈美貌的少女。手裏拿著本簿冊,皺眉掃了眼眾人,疑惑道:“怎麼少了三人?”
少女在樓下站定,脆聲道:“各位遠來辛苦,我便是這裏管事,名叫丫頭。這規矩我就不多說了,大家既然來到這裏,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心裏有數。下麵我念到名字的應一聲便可。”
“淮北武家堡武元!”
一名粗壯大漢連忙站起身來,朝丫頭拱拱手,見丫頭點頭才局促的坐下。
“青城派袁度!”“少林凡性!”“湘西駱家駱容!”“……”丫頭連點三十個名字,除了“渤海曲傲”,“關東易平餘”“海南卓應彪”外,其餘二十七人俱已到齊。
這名冊上有名有姓之人竟無一不是五年內江湖各地風頭最健的一流高手。而且這些人個個背景深厚,要麼世家出身,要麼名門大派,俱是響當當的人物。
待丫頭念完,青哥兒已在每人麵前擺好筆墨紙硯,眾人便真如科場考試般低頭奮筆疾書起來。
半個時辰後,陸陸續續有人寫完。丫頭便用一個寫有該人名諱的信封裝起,收到托盤中。青哥兒則從櫃台旁取出一個個白色瓷瓶交與那人。那些拿到瓷瓶的人如獲至寶,歡天喜地的出了客棧,各自離開。
兩個時辰後,天色將暮,客棧內也人去樓空,丫頭與青哥兒對視一眼,默默的收拾東西,關上大門。而對麵店鋪進去那三十名江湖高手卻再也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