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果夫是陳立夫的哥哥,有段時間,我弄不明白誰哥誰弟。我還是個小孩子時,林彪從天上掉了下來,與他的寶貝兒子林立果一起摔死。立果兩字把人搞糊塗了,因為立在前果在後。後來才弄清楚,弟弟立夫是留美學生,哥哥果夫就讀於南京陸軍第四中學。
甲午中日大海戰,中國人雖然輸了,卻憋著口氣,一直也想軍國主義。經過兩次世界大戰,軍國主義成為人人痛罵的貶義詞,專指德意日法西斯,其實在晚清和民國初年,軍國民是個很響亮的正麵口號。在這個好戰口號之下,陸軍小學陸軍中學應運而生。陸軍小學每省都有,相當於今天的中學,陸軍中學一共四所,北京西安武漢南京各一所,相當於今天的大專。陳果夫是浙江人,讀陸軍中學求近,自然是選擇南京。
直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國民革命軍北伐成功,飽學之士傅斯年喝了酒,居然叫囂等到國家收拾好了,不但要滅了小鬼子日本,還要把西洋鬼子趕出蘇伊士運河,然後呢,除了印度波斯土耳其這幾個國家給它留著,其他統統“郡縣之”。這話什麼意思呢,就是要版圖一片紅,皆歸我大中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傅的豪言壯語,無意中流露出了軍國民教育的痕跡。考察我們的曆史,幸好屢戰屢敗,否則膽大而妄為,窮兵又黷武,難免與好戰的德國和日本一樣。陳果夫比傅斯年略大幾歲,接受的也是差不多的教育,受社會風氣影響,身體雖然柔弱,骨子裏仍然是文人,軍國民的思想更加嚴重,畢竟畢業於浙江陸軍小學,又讀過南京陸軍中學。
陳果夫父輩三兄弟,都有留日經曆。父親陳其業,是開明紳士,地方名流。有兩位很了不起的叔叔,二叔陳其美,三叔陳其采。陳其美不用再介紹,陳其采又叫陳藹士,日本士官生,軍中資曆比蔣介石還老。陳果夫最後沒在軍中發展,很出人意料。
陳果夫的軍事生涯最可以吹噓的資本,是武昌起義時率領陸軍中學同學,奔赴武漢增援革命軍。這以後,還參加過討袁的二次革命,因為身體太弱,不得不脫離了軍界。開始經商,進證券交易所當經紀人,一時間,真賺了一點錢。那年頭,叱吒風雲的蔣介石還沒成名,為了革命籌措經費,跟著陳果夫一起炒股票,先賺後賠血本無歸,很狼狽地破了產。
破產後的蔣在廣州大獲成功,招呼他一起幹,於是陳果夫再次革命,跟著沾光分享,開始全心全意從政,成為著名黨棍,並把弟弟立夫也拉進蔣家門下。
以炒股票形容投身革命,不太靠譜,也不太恭敬。一九二四年黃埔軍校籌備成立,陳果夫隻是在上海幫著代辦一些學生製服,兩年後,蔣校長玩大了,陳果夫便奔赴廣州,成了國民黨的中央組織部部長,這買賣是大賺一筆。
老蔣最後能在權力峰頂上站穩,陳果夫功不可沒。他運用炒股票的精明,十分嫻熟地處理黨務,將蔣介石的位置一步步提高,直到推到最高點。陳果夫是政治鬥爭的老手,無論和共產黨鬥,還是與國民黨的其他派別鬥,都是蔣介石的心腹大將,屢戰屢勝。作為回報,陳果夫也是一躍龍門,一步登天,當然這種成功有巨大代價,不隻是共產黨恨他,國民黨也有很多人不喜歡。
恨他的人說,國民黨中有二陳,等於人有了梅毒,沒得救了。這話是國民黨內部人說的,那年頭,梅毒又叫楊梅大瘡,基本上是不治之症,由此可見同誌們的怨恨。不過恨歸恨,其實內心更加懼怕,怕他玩清黨,最後清到自己頭上。二陳可不是好惹的,各地官員到首都南京辦事,很多人不敢不前去晉謁。據說拜訪和彙報工作的人太多,讓陳果夫很不耐煩,於是他一邊聽人講,一邊隨手畫速寫,對方並不知道,還以為他在作記錄。
陳果夫身體不好,辦事很認真,做報告常會從懷裏摸出個玻璃瓶,往裏麵吐痰。這讓聽他報告的人覺得惡心,又非常好奇,那時候的工藝,玻璃瓶都不帶蓋子,怎麼才能讓痰不淌出來呢。
除了擅長搞黨務,善於排除異己,他還兼過兩個很肥的差事。一是導淮委員會的副委員長,千萬不要小看了一個副字,因為委員長是蔣介石。自古以來,治淮就是吃重的角色,關係國計民生,在大清朝,河道總督都是一二品大員。
另一個肥差是中國農民銀行的董事長,農民銀行與今天的農業銀行一字之差,在民國期間的地位也差不多,都是國字號的大銀行。天下烏鴉一般黑,大家都覺得近水樓台,他絕對不會是什麼好鳥,肯定又吃飽又撈足。陳果夫博得了罵聲一片,倒是毛主席看好他,在重慶時,毛曾預言國民黨遲早要完蛋,但是有了二陳,還能拖十年八年,因為這兩個家夥不肯貪汙。
陳果夫晚年失寵於蔣家王朝,聲名狼藉,在台灣十分窮困。日子過不下去,不得不放下身段,給當時的交行行長趙棣華寫信,討要自己兼職農民銀行時的車馬費。此時農民銀行已撤銷,虎落平陽,他居然還惦記著車馬費那點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