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到現在06(3 / 3)

“不是特別好。”方晨狀似遺憾地搖搖頭,“男性在創造力和想象力上總是有所欠缺,而追求新意卻又是女人的天性。供需不對等,矛盾就由此產生了。”說完,她轉過頭,一本正經地詢問身側的人:“你覺得呢?”

幾乎是一進門,承影就注意到了,眼前這個姓韓的男人身上似乎有種十分特殊的氣質,冷峻、清凜,話不多但存在感太強,強大到讓人幾乎無法忽視。

可是這個時候,她卻看見他輕笑出聲,用半是調侃的語氣說:“我怎麼感覺今天是在開批鬥大會?早知道應該讓你們自由活動,我和沈池單獨見麵就好。”

誰知方晨立刻煞有介事地點頭:“這個提議不錯。”又笑著跟承影商量:“不過現在我餓了,等一會兒吃完東西,不如你陪我出去逛逛?”

“沒問題。”能遠離某人,承影正求之不得。

於是結束了正餐,她們稍做休息便自行離開,留下兩個男人借著敘舊為由談正事。

和室的一角熏著淡香,帶著一種不知名的神秘的氣味,嫋嫋環繞在私密的空間裏。沈池不喜歡這種香味,但方才大約是因為承影就在他身邊,鼻端拂過的倒多半是她身上的清香,成功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這時她一走,他就讓人將熏香小爐整個端了出去,才又從口袋裏摸出煙盒來,分給韓睿一根。

明亮的火光倏忽跳躍起來,映在那副清俊平靜的眉眼間。

韓睿單手隨意地支在矮桌上,夾著已經點燃的香煙卻並沒有抽,隻是看著他,半真半假地調侃:“想不到你倒是體貼得很。”

沈池將打火機扣在桌上,緩緩吐出一口煙霧來,才漫不經心地抬眼問:“什麼意思?”

“當著你老婆的麵,你怎麼一根都不抽?我記得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什麼時候也開始顧及女人的感受了?”

“我終於有紳士風度了,不好嗎?”沈池不置可否,隻是似笑非笑地反問。

“好不好,我說了可不算數。”韓睿很快就收起了調侃的神色,語氣微正:“有筆生意,我這次來是想問你有沒有興趣一起合作。”

“說來聽聽。”

沈池仍舊保持著方才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一雙眼睛在淡白虛縹的煙霧背後微微眯起來,慢條斯理地彈了彈煙灰。

韓睿卻沒說話,隻是拿右手食指蘸著茶杯裏的茶水,在深褐色的桌麵上寫下兩個字。

和室的小窗半敞,正對著蔥鬱的店家後院,是整個店裏位置最佳的一間。低垂的夜幕之下,院落安寧靜謐,竟連一絲蟲鳴都沒有。

淡淡的水漬落在封了漆的檀木桌麵上,隔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幹掉。

直到最後那一筆不輕不重地落下,沈池的眉峰隨之微微一挑,仿佛是沉思了兩秒鍾才問:“你想和誰做這筆買賣?”

“我一直都想把生意帶向正軌,這種事情能不碰就盡量不碰。隻不過美國那邊的情況太複雜,我養父所在的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堂表兄弟、子侄加起來有不少人。雖然目前那個家族的生意是由我說了算,但難免還是有人會有其他的想法。”韓睿頓了頓,直視著沈池:“最近被我知道,他們當中有人私下在向中東多個國家的反政府武裝提供武器,用取得的資金來補給他們新開辟的毒品交易市場的資金鏈。這些人中不乏家族元老級的人物,沒有萬全的準備也輕易動他們不得。而在中東方麵,無論是國家政府還是當地的反政府武裝力量,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與他們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係,你是他們的貴賓。所以,這次我是想通過你的渠道,幫忙找出這些人來。我要的是具體名單,以及下一次的交易時間。”

“哦?”沈池聽完,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照這樣講,你養父家族裏的某些人,倒是進了我的地盤搶生意了。”

韓睿對這話未置可否,他將燃得剩下半截的香煙叼在嘴邊,伸手拿起先前那杯茶,將茶水緩慢盡數倒進茶桶中,仿佛是被煙霧熏燎的,寒星般的眼眸不自覺地微微眯起來,因為叼著香煙說話,所以聲音顯得有些含糊,又仿佛是漫不經心:“……我聽說你最近在雲南那邊遇到些棘手的事情,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插手替你解決掉。”

和室內有片刻的靜默。

修長勻稱的手指在桌沿不緊不慢地叩擊了兩下,最後沈池終於淡淡地笑起來:“這可算不上是我們的合作,大約隻能算是個交易。”

“對,就是一筆交易。”韓睿說得更加直接:“我們各取所需,你覺得如何?”

“我原本是準備自己去一趟雲南的。不過現在看來,這一趟倒是可以省下了。”

“那麼一個月之內,你會得到滿意的結果。”

“一個月啊……”沈池停下來思索了兩秒,“我這邊可沒辦法給你同樣的時間保證。”那張過分英俊的臉上表情似乎有些遺憾,語氣裏卻是半分愧疚都沒有。

韓睿微微一笑,也不介意:“不急。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急於這一時。”

“好。”沈池親自執了茶壺,為對麵的空杯子再次添滿茶水,笑道:“那就祝我們交易愉快。”

“這不是第一次,但希望是最後一次。”韓睿舉起茶杯示意了一下。

“世事難料,我從不說這種話。”沈池的笑容裏帶了點高深莫測的意味,端起茶喝了一口,這才一邊撚熄煙蒂一邊接起振動了半天的手機。

對方在電話裏彙報:“……影姐和韓太太去了東城夜市,我們一路遠遠跟著,現在她們兩個人似乎在找大排檔。”

“大排檔?”沈池低頭看了看腕表,隨口說:“隨她們吧,你們盯緊一點就行了,別出岔子”

“知道。”

“去吧。”他掛斷了手機,又不禁再一次確認了一下時間。

離她吃完晚飯才過了一個小時而已,怎麼餓得這麼快?

可是,這兩年她同他在一起的時候,食量看上去卻總是小得可怕。

所以他已經很少和她一起吃飯了。麵對著他,她一副食不知味的樣子,隻會令他也沒了胃口。

想到這些,他下意識地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來,點燃的時候隻聽見韓睿說:“什麼時候有空去我那裏,你還沒見過我兒子吧。”

“兒子?”攏著火焰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他抬起頭來說:“你什麼時候當了爸爸,我都不知道。”

“那小子兩周歲還不到,帶出來不方便。”

“那要恭喜你一聲了,明天先幫我帶份禮物回去送給小家夥,改天我再去看他。”沈池淡淡一笑,動作熟練地合上打火機。眼底被這簇倏然明滅的火光映襯得幽黑深遠,他微偏過頭,漫不經心地抽了兩口煙,隔著一層虛白的煙霧,看向窗外的夜景,一貫淡漠穩定的眼神難得顯得有些縹緲。

幾乎是同一時間,承影終於領著方晨在一家大排檔門口坐下。

連接女性之間友誼的捷徑通常隻有兩條——購物和食物。

方晨用紙巾將泛著油光的折疊桌麵略擦了一遍,又和承影一起拿開水燙了碗筷,才聽承影說:“這家的燒烤是全雲海最一流的,你待會兒一定要嚐嚐。”

“你對這裏很熟悉?”方晨饒有興趣地環顧四周,明明夜幕才剛剛降臨,但這家店的生意已經好得不得了,擺在門口的桌子有八成都被占滿了。四周燈火通明,幾個服務生正整箱整箱地往外搬啤酒。

承影將燙好的碗筷一一擺上,說:“我剛到雲海的時候常常來。”

“你不是本地人嗎?”

“不是。”

“那你跟沈池是……”

“在我來雲海之前就已經認識他了。”仿佛是猜到方晨的意思,承影微微頓了一下才說:“但我最初會定居在這裏,隻是因為工作的原因,跟他沒什麼關係。”

“原來如此。”方晨說:“聽沈池講,你是醫生。”

“嗯。”

方晨讓人開了瓶啤酒,倒上兩小杯,笑道:“這個職業很好。來,我敬你吧。”

“敬什麼?”承影微微彎著嘴角,等待下文,心情看似不錯。

“敬救死扶傷!”

清脆的玻璃杯相碰的聲音,卻令承影有點恍惚,她喝完酒才鬼使神差般地回憶起來:“救死扶傷這個詞,沈池第一次知道我的職業時,好像也是這樣評價的。”

“是嗎?”方晨隻當是打發時間,邊吃東西邊好奇地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在台北,我認識他的時候,還在念高中……”

多麼奇怪,對著一個尚算陌生的女性朋友,她似乎反倒能夠坦然地聊一聊自己與沈池之間的事情。

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平時被深深地鎖在腦海的最深處,輕易不肯也不願再翻動它。可是就在今晚,坐在喧鬧嘈雜的路邊,她才發現自己的記憶力原來竟是這樣的好。

明明已經隔了這樣久,但她竟然全部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