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到現在11(2 / 3)

她記恨著這句調侃的玩笑話,直到二人回到臥室大床上,故意不肯再配合他。

借著那點微弱的夜光,她看見他輕輕挑了挑眉,帶著笑意評價道:“小氣。”

“才知道嗎?”她笑得更是得意:“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更急。”

可是到最後,她當然還是敗給了沈池,這個男人總有各種各樣的手段讓她屈服。

淩晨三四點,他們終於結束了這一場纏綿而激烈的運動,然後起床煮東西吃。

她之前的睡裙濕透了,這時換了件幹淨寬大的棉質T恤,堪堪遮到大腿上。原本打算就這樣下樓,結果直接被沈池拉進懷裏,在她脖頸邊狠狠地咬了一口。

“至少有三個保鏢在樓下。”他微微啞著聲音提醒她。

她倒真給忘了。就因為他突然半夜回來,又折騰了這麼一番,現在又累又餓,仿佛腦筋都不好使了。

最後隻得又加了條素色棉質長褲,這麼一身配起來,倒是十足的居家風格。

為了不驚擾到阿姨,承影親自下廚。其實她很少有機會自己做這種事,沈池就這麼靠在廚房門邊看她,偶爾聽從她的指揮,從冰箱裏拿了材料遞過去。

廚房的燈光溫暖柔和,打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玲瓏曼妙的曲線,在地板上投射出淺淡的影子。

她把頭發隨意挽了幾道,就這樣盤在腦後,烤吐司的時候幾綹鬢發垂下來,輕輕柔柔地貼在臉頰邊,她卻恍若未覺。明明隻是簡單的消夜,可她似乎做得十分專注,連溫熱牛奶的溫度都設定到最佳值。

他覺得有趣,說:“這裏又不是手術台,這麼認真幹什麼?”

“如果真是上手術台,我會比現在認真幾百倍。”她拿盤子盛了吐司和太陽蛋,順手遞過去給他,自己則轉過身去倒牛奶。

救死扶傷。

沈池記得,這是他當初對她選擇的職業的評價。如今再和自己所處的環境一對比,仍舊覺得是那樣的諷刺。

兩人吃了東西,承影去洗碗。她很少做家務,偶爾做做居然十分有興致。熬到這時候,倒也不覺得困了,她就站在水池邊,不緊不慢地拿清水去洗滌杯盤。

可是,這樣的場景落到沈池眼裏,竟似不太真實。

隻因為太過寧靜平和,就像在最普通的人家裏,女主人挽起袖子在廚房裏做事,衣著隨意普通,頭發微微有些淩亂,卻透出一種極致平凡的美好。

平凡、安寧。

隻可惜,這些在他的世界裏根本不存在。可是在他看來,眼前的這個女人,偏偏又是最應當享受到這兩個詞的人。

她隻需要靜靜地往那裏一站,就自然讓他聯想到這世上最好的事物。

然而,他卻將她拖進了一個不平靜的旋渦裏。

……

身後一直沒什麼動靜,承影原先還沒在意,以為沈池已經先一步上樓去了。結果等她全部收拾好了,轉過身才發覺他一直站在廚房門口。

“看什麼呢?難得見到你走神。”她覺得奇怪。

沈池似乎是真的走神了,直到她發出聲音,他才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有點累。”

她很快擦幹手,說:“那回去睡一會兒吧。”

他沒再講話,轉身和她一道上樓去。

第二天,承影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過來。

身邊早就沒了人影,隻留下枕頭上一道淺淺的壓痕。她有時候十分懷疑沈池的精力和體力,好像睡眠對於他,並不是必需品。

她起床洗漱的時候,沈池正在書房的陽台上打電話。

“……你要的名單和其他信息,我上午會讓人傳真過去。”

“謝了。”韓睿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帶了點輕鬆的笑意,“不過我沒想到你的動作會這麼快。”

沈池一邊抽煙一邊笑了聲,隨口問:“最近有沒有出遠門的計劃?如果沒有,可能我會去你那裏一趟。”

“隨時歡迎。公事,私事?”

“帶我老婆一起。”

韓睿說:“目前你手頭上有沒有什麼好東西?我這兒有個朋友對古董很感興趣,如果你有的話,幫我挑一兩件。”

“你問得正是時候。”說話的同時,沈池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動靜。他沒回頭,隻是順手將剩下的半截香煙撚熄在煙灰缸裏,然後才繼續說:“有個賣家正準備出手一件汝瓷,是天青釉蓮花溫酒碗,而且難得的是,這次的賣家隻是急等錢用,倒也省了許多其他的麻煩。你的那位朋友算是走運的了,他應該會知道,像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十幾年都未必能碰上一次。你可以轉告他,如果有興趣的話就自己過來看看。”

韓睿爽快地答應下來:“好。你們動身之前,記得通知我。”

電話剛剛掛斷,承影就出現在陽台門口。

像是嗅到他身上新鮮的煙草味,她皺了皺眉,忍不住提醒:“你就不能少抽一點?”

沈池手臂一伸,將她攬到近前,問:“要不要考慮休年假?”

“休假?去哪兒?”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回老家去看看?”

那是許多年前的話了,沒想到他居然還都記得。

承影微微一怔,說:“可是現在家裏已經沒什麼人了,回去也隻能是掃墓。”

“那就回去掃墓。”

她覺得奇怪:“看樣子,你是一定要帶我出門了,目的是什麼好像並不重要。”

他低笑著捏捏她的下巴:“結婚以後,一起出門的機會比較少,就當作是補償好了。”

她愣了一下,沒再作聲。

除去多年前那趟雲南之旅,她和他好像確實沒有正正經經出門旅行過。就連當年的結婚蜜月,也因為父親的突然殉職而不得不臨時取消。

其實父親曾經極力反對她嫁給沈池。那時候他比較忙,正好剛剛投入到一項危險的重要任務中去,無暇分身,更加管不到她。

後來得知她竟然在與沈池談戀愛,晏剛幾乎是大發雷霆,頭一次破壞了行動紀律,三更半夜回到家中,把她從睡夢中拎起來。

他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根本容不得商量:“你嫁給誰都行,隻有那個沈池不行。”

“為什麼?”她感到不能理解,“我已經是成年人了,難道不能自由選擇以後的生活?”

“生活?”晏剛似乎是被逼急了,脫口就問:“你知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你做了他的老婆,以後過的是什麼生活,你到底知不知道?”

其實她不是傻瓜,交往這麼久,沈池的事她多少總有些了解。但她根本沒考慮過那些,到底還是年輕,在心裏唯有愛情至上。

“他是做什麼的我不管,隻要他愛我就行了。”她賭氣般地說。

“愛?他那樣的人,懂得什麼叫愛?他那樣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愛?”

“什麼叫作他那樣的人?你根本就是偏見!”

“是你太幼稚!囡囡,聽話,離開他。”

自她十六歲以來,父親就很少叫她的小名了。她當時聽得不禁呆了呆,隔著昏暗的燈光望過去,竟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在她心目中偉岸如山的男人也已經老了。

父親鬢角花白,眼角爬上皺紋,或許是由於長期的自我隱藏和壓抑,就連法令紋也加深了不少,將麵容襯得十分冷酷嚴肅。

夜半時分,她穿著睡衣睡褲,坐在床頭與父親對視良久,最後卻還是堅持己見:“我不會和他分手的。”

“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眼見勸說不動,晏剛沉著臉站起來,轉身離開了。

其實從小到大,父女倆很少有爭執。那幾乎是唯一的一次,在他們之間爆發如此直接而又激烈的衝突。

她是個性格溫和,但在某些事情上又無比執拗的人。後來她和沈池的婚禮如期舉行,父親甚至沒有到場。

她以為他還在生氣,是在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反對,可是沒想到僅僅兩天之後,就接到有關部門的通知。

晏剛在執行任務中英勇殉職。

她活到二十五六歲,才終於知曉父親的真實身份和職業。

而她也終於理解了,為什麼父親會對沈池的身份如此反感和抵觸。就因為平時接觸得太多,因為被迫身在其中,見了太多的黑暗和殘酷,才讓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寶貝女兒也踏進這個汙穢不堪、甚至見不到一絲光明的世界裏。

孫教授的手術如期進行。

耗時六七個小時,因為切開之後才發現,真實情況遠比之前拍片顯示的結果要複雜得多。承影作為第一助手,全程協助在側,這一場手術下來,竟像打了一場硬仗一般,最後病人麻藥未退,在昏睡中被推出去,而她身上的手術服已經從裏到外濕了個透。

接著晚上又是夜班。

她卻幾乎整晚沒法入睡,半夜靠在值班床上迷糊了一陣,可一閉上眼睛就總想起之前在手術台上看見的景象。像是清醒著,又像是在做夢,腦海中的片段時斷時續,仿佛夢見自己拿著薄而鋒利的刀,對準了病灶切下去……

大量的鮮血在瞬間湧出來,從脊椎四周彌散開來,將她的手指漸漸淹沒。她的視線也隨之變得一片模糊,滿目血紅,找不準下手的方位,急得一頭大汗。

最後終於驚醒過來,窗外已是天色微明,心髒還在怦怦亂跳,額前卻是真的覆著一層薄薄的汗意。

沈池是午後才回家的。

三個小時之前,有一趟從菲律賓飛來的航班,他親自去機場國際廳接到沈冰。沈冰在整個沈氏家族裏向來是以怪脾氣出名的,她堅持不肯住到家裏來,隻帶著隨行人員在四季酒店開了個套房,然後約他共進晚餐。

沈池回到家,家裏的阿姨立刻上前彙報:“沈太太早上回來的,連飯都沒吃一口,就直接回房睡覺去了。”

“午飯也沒吃?”

“沒有。”阿姨一臉擔憂,“我去叫過了,她說沒胃口。”

沈池輕步上了樓,穿過套間客廳,直接進入臥室。

窗簾沒拉上,下午的日光從一整麵落地窗外斜射進來,室內一片光明透亮,可床上的人卻似乎睡得很沉。

他悄無聲息地走過去,這才發現她其實睡得並不安穩。或許是因為一條手臂正壓在胸口上,影響了她的睡眠,那雙秀長的眉微微蹙起,濃密纖長的眼睫正在極輕地顫動。

他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了她片刻,才伸出手去輕拍她的臉。

“承影。”他叫她,“醒一醒。”

可她恍若未覺,眉頭鎖得更緊,仿佛猶自陷在那一片未知的夢魘中,抽不了身。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她的頭發竟然還是濕的。大約是洗完頭連擦都沒擦就直接睡下了,如今盡數攤在枕頭上,摸上去還帶著明顯的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