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到現在18(1 / 3)

Chapter 17

夢想

不是她不夠好,也不是別人不夠好。隻是哪怕再好又有什麼用?那個在他心裏的人,才是她永遠也觸及不到的夢想。

承影回到家洗完澡,突然接到肖冰的電話。

已經是接近午夜時分了,肖冰哭著向她尋求幫助,倒讓她有些手足無措。電話裏很難說清楚,最後她花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在北邊郊外的一個廢棄停車場外頭找到肖冰。

借著明晃晃的車燈,承影幾乎吃了一驚,她愣了一瞬之後便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覆住肖冰裸露的肩膀和後背。

“能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嗎?”她一邊問,一邊仔細察看,隻見肖冰的臉腫了半邊,嘴角有明顯的瘀青,顯然是被人掌摑過。但幸好,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創傷。

可是肖冰隻是一徑地搖頭,好不容易止住了淚水,才眼神帶怯地望向承影,“……承影姐,你能不能先送我回去?”

“好。”

承影略有些擔憂地看看她,但也不好再多問什麼,很快就載著她回到市裏。

她們的樣子雖然狼狽,但幸好半夜也沒其他人出入電梯。肖冰自己拿鑰匙開了門,承影這才發現,在這間四五十平方米的單身複式公寓裏,裝修風格竟然極為雅致奢華,顯然是花了大手筆的。

承影從冰箱裏找了些冰塊出來,用毛巾包住拿給肖冰,然後又去煮雞蛋。

“用雞蛋揉過瘀血會消得比較快。”

“謝謝。”肖冰垂著眼睛,失魂落魄地陷坐在沙發裏,早已失去了平日的靈巧與活力。

承影靠在灶具邊轉過身,隔著半個客廳的距離靜靜地問:“現在你願意和我聊聊嗎?到底出了什麼事?”

肖冰將冰毛巾摁在臉頰上,纖長濃密的眼睫垂下去,蓋住了眼底的情緒。她沉默了許久,才終於肯開口:“晚上我被人給打了……他很生氣,特意脫掉了我的外衣,然後開車把我扔在郊外……”

“對方是什麼人?”

“……客人。”

“客人?”承影頓了頓,語氣依舊很平靜,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肖冰:“你說你晚上在做兼職,那到底是份什麼工作?”

肖冰的身體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好半晌才抬起頭來。其實她的臉上還帶著紅腫,手指印清晰可見,由此可以推斷當時挨的那一巴掌該有多重。

嘴角裂開了,她講話不是太方便,又或許是羞於啟齒,所以才會語音含糊:“如果……如果我說了,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其他人?”

承影不置可否:“說吧。”

肖冰深吸了口氣,聲音很低:“我每周都有幾天在西山會所上班。那裏是整個雲海市最有錢的人才會去的地方……”

話說到這裏,其實已經很明白了。

承影靜了半晌,才點點頭:“我知道。”她回身關掉爐火,將煮熟的雞蛋撈出來,仔細地剝掉外殼,拿過去遞給肖冰,“自己放在臉上揉揉。”

肖冰抬起浮腫的眼皮看了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直到一顆雞蛋被徹底揉得涼掉了,她才又低聲說:“謝謝。”

承影在一旁坐下來:“出了這樣的事,為什麼你不第一時間聯係會所的人?”

“不行的。”肖冰搖頭,臉上的神情有點淒惶,“會所裏的每一位客人都是輕易得罪不起的。況且……這次是我自己有錯在先。”她停了停,雪白的牙齒細細咬在嘴唇上,“……他隻是讓我陪吃消夜,是我在半途中變卦了不肯去,所以才會惹惱他的。”

這樣一折騰,早已經是淩晨了。

肖冰的狀態看上去很不好,大約是以前從沒經曆過這樣的事,又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向會所那邊交代,因此身心俱疲。

偏巧承影第二天不用上班,心想著即使現在回去了,也睡不了幾個小時就要天亮,便幹脆留了下來。

隻有一張床,兩人擠在一起。

仿佛是沒有睡意,肖冰關了燈後仍舊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忽然說:“承影姐,我總覺得你跟我親姐姐很像。”

“你家裏還有個姐姐?”承影也沒睡著。

“嗯,比我大三歲,在我們鎮上的中心小學當音樂老師。”

承影想了想,終於還是說:“為什麼要做這種工作?像你這樣的學生,有很多種方法去賺零花錢,可以去當家教,或者找家公司做做兼職,為什麼你要到會所裏去做事?”

“因為賺得多。”肖冰仿佛輕笑了聲,語調低幽地回憶,“你也知道的,我們家就是最普通的工人家庭,爸媽工資都不高,平時省吃儉用地供我姐和我念書,家裏根本就沒什麼存款。後來我姐工作了,但是鎮上的小學又能賺幾個錢呢,況且她還要養孩子,小孩子每個月的開銷比大人還要多。前兩年我母親的心髒出了很大的問題,差一點就救不回來了,當時醫生說要盡快做手術,可是光一個支架就要好幾萬塊錢,家裏怎麼負擔得起?如果我不做這行,很可能我現在就沒有媽媽了。”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或許貧困家庭也同樣如此吧。

雖然自己從來沒有為錢煩惱過,但承影還是能夠理解隱藏在這番話後頭的那份無助和悲哀。

肖冰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年輕又漂亮,擁有這樣得天獨厚的好條件,或許在當時的她看來,唯有這樣一條路才是自己援助家庭的最佳選擇。

兩人聊到後來,仿佛也說開了,肖冰大致形容著自己的工作內容:“其實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不堪。大多數時候,我們隻是陪著喝酒、聊天,或者打牌。如果客人喜歡,會叫著一起出去吃消夜。至於其他的事,隻要離開了會所,會所就不會再過多地幹涉我們的行為,要做什麼都自便。”

“所以這一次,你隻是因為不願意陪吃消夜,於是就被人打了?”

“嗯……不過這種事平時極少發生的。那個客人晚上喝了不少酒,大概脾氣也有點暴躁。況且……確實是我不對。”

承影仍舊覺得荒謬:“出了這樣的事,你以後還要繼續回去上班?”

“是的。”肖冰用一種稀鬆平常的語氣說著一個事實,“我的家裏還需要繼續用錢,而我自己……在過慣了現在這種生活之後,恐怕也沒辦法重新回頭去過那種為錢發愁的日子。我現在供著這套房子,出門不用擠地鐵公交,買衣服不需要到小店裏去討價還價,也可以和那些廉價的化妝品保養品說拜拜。在進會所之前,我從來不知道有錢是這麼好的一件事情,而現在,我無法想象自己擁有過又失去這一切後的樣子。”

承影在黑暗裏沉默著。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虛榮?”肖冰自嘲地問。

“你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承影說,“隻不過,既然你認定了這一行,我希望你能學會如何保護你自己。至少像今天這樣的事,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我平時是不會這樣任性的,也從來沒有惹惱過任何一個客人。隻是因為,今天晚上我心情不好。”

“今天是你的生日。”承影強調。

結果肖冰卻歎了口氣:“就因為是這樣。”

“什麼意思?”

“我想……我可能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仿佛是斟酌再三,肖冰還是決定坦白。

承影心中隱約有預感:“難道也是你們會所裏的客人?”

“嗯。可是我心裏清楚,他不是我的。”

“他有女朋友?”

“不,他已經有家庭了。”肖冰笑了聲,仿佛無限悲哀,“我在那裏做了兩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他是唯一一個令我動心的男人。我不奢望自己能夠擁有這樣的男人,隻希望自己可以屬於他,可是就連這樣都做不到。”

她說得這麼嚴重,承影不禁有點吃驚:“他拒絕你了嗎?”

“沒有,我甚至都沒和他說過呢。但我知道,我和他是永遠不可能的了。”

***

其實他並沒有拒絕她,甚至曾經有一段時間,他讓她享受到了仿佛眾星捧月般的待遇。

那是一種她此生從未有過的體驗,幸福得近乎不太真實,就因為被人寵愛著,於是仿佛被托到了高高的雲端之上,這世間萬千繁華都唾手可得。

被那樣一個男人寵著的感覺,讓她幾乎忘掉了自我。

她不介意他是否隻是逢場作戲,也不敢介意他是否還有其他的女人,甚至就連他的真心她都不敢奢望去占有。

他的心、他的感情,她隻要一點點。

她隻要能分到一點點就心滿意足了。

會所裏的姐妹們閑暇時便會聚在一塊兒聊天,有人感歎說:“幹我們這行的,也是要和客人講緣分的。比如和那誰誰誰相處,我就特別順心。可如果碰到某人的公子,那簡直是忍著嘔吐的欲望在賺錢……”

而她總是想,能遇上那個男人,恐怕就是此生的緣分吧。

當時她才剛來沒多久,就連陪笑都還不夠專業,有時候幾杯酒灌下去整張臉立刻燒起來,臉頰是僵硬的,嘴唇舌頭也是麻的,哪裏還能笑得出來?為了這個沒少被經理責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