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偏偏就被他看中了。
第一次見麵的那天,因為學校臨時加了課,她上到一半便匆匆忙忙地逃了,趕到會所的時候甚至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被催著去VIP包廂。
於是她一手拎著長到腳踝的裙子,一手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巨大的音樂嘈雜聲撲麵而來,有人懷裏摟著美女,正舉著話筒將一首流行歌曲唱得荒腔走板。她穿了雙新買的夾腳拖鞋,腳趾被新鞋子磨得生疼生疼的,包廂裏光線又幽暗,她似乎是有點走神了,踩在綿軟厚實的地毯上微微一絆,幾乎摔倒。
幸好站在旁邊的經理眼疾手快,不著痕跡地扶了她一把。
她輕咬住嘴唇,以為又免不了一頓責罵,結果經理卻一反常態,隻是催促說:“愣著幹嗎,快過去呀!”
她抬起頭,順著經理的示意看過去。
偌大的豪華包廂,那一整排寬大的沙發上卻隻坐著一個人,燈光猶如碎裂的星片,幽幽落在他身前的位置。他仿佛是喝醉了,姿態慵懶地深陷在沙發裏,那張臉隱在晦暗的陰影之中,但眼睛卻極深極亮,正看似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她。
她雖然是新來的,但也知道他才是這間包廂的主賓,其他人都隻是陪襯罷了。況且,其他人……每人手邊幾乎都摟著一至兩個女伴,玩得熱鬧非凡。
就隻有他身邊是空的。
她還有些發愣,結果就聽見他說:“你過來。”低沉的聲音裏帶著輕微的醉意。
她隻好乖乖地走到跟前。
光影交錯間,她終於看清楚他的長相,年輕的眉眼英俊得近乎犀利,明明看似已經醉了,但目光灼人,有一種清俊凜冽的氣息。
他維持著那副慵懶的姿勢,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她片刻,眼底深處仿佛有細微的光芒極輕地閃過,突然就伸出手將她拽到身前。
他的力道不小,她幾乎是跌坐過去。隔得這樣近,能隱約聞到冰涼沁人的味道,她拿手輕抵在他胸前,心頭撲撲跳得厲害,就連聲音都不禁有些顫抖:“您……請問怎麼稱呼?”這是頭一次,她感覺到自己氣息不穩,卻並不是因為害怕。
“沈池。”他微微笑了笑,目光中帶著些微醉意,仍舊停留在她的眉眼之間。
她輕輕咬著嘴唇,倒了杯酒想要敬他,結果他卻隻是淡淡地把酒杯從她手中拿開,微微揚眉問:“你的酒量很好?”
她搖搖頭。
他笑了聲:“那就別喝了。”
那個晚上,他喝了許多的酒,卻從頭到尾都隻讓她用礦泉水作陪。到最後,任誰都能看出她得到的特殊優待,好幾個姐妹分明流露出豔羨的神情。午夜離場的時候,他明明已經醉得厲害了,卻還伸手在她的下巴上捏了捏,問:“餓不餓?”
從來沒有人這樣問過她,以前沒有,包括後來的日子裏,也沒有人會這樣問。
那些想要帶她們出場的客人,通常都隻說一句:“跟我出去消夜。”
他卻問她,餓不餓?
他醉後的聲音裏仿佛帶著醇酒般的清冽,在幽暗迷離的燈光下微眯起眼睛看她,她明知道他已經醉了,卻又覺得那是她此生見過的最溫柔寵溺的眼神。
而那樣的眼神,在她成為他的專寵之後,再也沒有見到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吸引到他了,隻知道這一切真跟做夢一樣,而且是一場美夢。
而那段時間他去會所的次數很頻繁,有時候是喝酒,有時候是和人打牌,幾乎場場都叫她來作陪。
每晚活動結束後,她就順理成章地跟著他下山去消夜。
她漸漸知道他的身份,無論走到哪裏都前呼後擁,她跟著他過眾星捧月的生活,也皆因為他對自己的寵愛。
可也隻是如此而已。
他帶她吃最好的東西,送她昂貴的禮物,甚至有他在的時候,她可以滴酒不沾,可也隻是如此而已。
哪怕人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專寵,然而事實上,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她真正想要的,哪怕是一個親吻。
她隱約知道出了問題,卻又摸不透到底是為什麼。
唯有那麼一次,他居然是單獨一個人到會所來的。其實他到會所的時候已經醉得一塌糊塗,半躺在沙發上似睡非睡。她拿溫熱的毛巾進來,想要替他擦掉額前虛薄的汗水,結果人才剛剛靠近,他卻突然警覺地睜開眼睛。
明明是醉著的,眼神卻似鋒利的刃,落在她的臉上。她立刻輕聲說:“是我。”
在之後的數秒鍾裏,她親眼見到他的目光在瞬間的怔忡之後逐漸柔軟下來,到最後變為些微的醉意和毫無防備的迷茫。
他重新閉上眼睛,眉心微微蹙起:“很難受……”
他的聲音低啞,聽得她心頭又疼又緊,連忙拿起毛巾替他擦拭。而他居然十分老實順從,任由她擺弄自己。
到最後,她正準備起身去倒水,卻冷不防被他抬手按住了。
他的手心滾燙,就那樣又牢又緊地捏著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她半跪在沙發邊,覺得有點莫名,又似乎是好笑,聲音柔軟地哄勸:“我去給你倒水喝。”
他低低“嗯”了聲,眼睛仍舊閉著,握住她的那隻手也一動不動。
她懷疑他根本就沒有聽清,不由得俯身下去湊近了些,又說了一遍。可他還是毫無反應。
安靜的包廂裏,射燈照在沙發周圍,圈出一團光影交疊的曖昧。她就這樣近地看著他,忽然心底生一股衝動,大著膽子輕輕地將唇貼上去。
原本她隻是想吻一吻他就退開,畢竟她過去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就在她準備離開的一刹那,後頸突然被人用力地扣住。
不知何時,他的眼睛已經半睜開來,幽深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臉上,可是又仿佛因為距離太近,所以焦點模糊,又似乎並不是在看她。
她趴在他身上還來不及反應,他卻已經占據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像是長久困在幹旱沙漠裏的人,一朝之間終於看見了綠洲,他近乎貪婪地攫取著她唇上的每一分甜美柔軟。唇舌輾轉間,她承受著他狂風暴雨般的侵入和掠奪,淡淡的煙草味和酒香混在一起,由他毫無保留地過渡給她。她覺得自己仿佛也要醉了,整個人猶如陷在擎天巨浪中的獨舟,天旋地轉又無力掙紮逃離,就這樣任由他無止盡地索取。
她知道他是真的喝醉了,因為清醒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碰她一下。而如今,這個吻深沉熱烈得近乎要將她淹沒。
到最後,她幾乎就要透不上氣來,他才終於肯放開。
她氣喘不止,身體仿佛脫力一般,連手指都是虛軟的。酒精的作用讓他的心跳變得有些急促,她就這樣隔著一層單薄的衣料,安靜地趴伏在他胸前傾聽。
似乎過了很久,她才感覺到他的手指,順著頸側的曲線一路向上,撫過她的下巴和臉頰,仿佛帶著無限的耐心和溫存。她知道他根本就沒醒,這樣的觸摸倒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舉動。
她無聲地閉上眼睛。
晚上發生的這一切,就如同做夢一般。但又不像是做夢,因為哪怕是在夢裏,自己也從不曾被他這樣溫柔地對待過。
她一聲不吭,默默地感受著他指腹間的溫度,直到最後,他的手指在她的眉角邊停了下來,之後便是長久的沉寂。
她是真的不舍得打破這一刻的夢境,她等了這樣久,心裏期許了這樣久,才會知道這一刻得來有多麼不容易。
最後直到雙腿發麻,她才下意識地動了動。結果就在這個時候,頭頂上方傳來一道極低極輕的聲音,她從來沒聽過他用這樣低緩溫柔的語氣說過話,叫的卻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他似乎已經醉得厲害了,又說得太快太輕,所以她並沒聽清楚是哪兩個字,但心裏還是隱約知道那一定是個女人的名字。
卻不是她的。發音和她的姓名差了很遠。
一瞬間,心頭恍如擂鼓,背脊上卻硬生生地浮出一層虛汗來。
有些道理不需要想得太久,有時候隻在那麼短短的一霎之間,她便徹底醒悟了。
她曾經有過最卑微的願望,卑微地認為哪怕是和其他眾多女人分享著這個男人的愛,也是心甘情願的。
可是直到如今,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哪怕願望已經那樣卑微,卻仍舊遙不可及。
永遠也不可及。
不是她不夠好,也不是別人不夠好。隻是哪怕再好又有什麼用?那個在他心裏的人,才是她永遠也觸及不到的夢想。
***
“……如果對方已經有了家庭,那你還是少摻和為妙。”
枕側的聲音拉回了肖冰的思緒,肖冰兀自笑了笑,“放心,我清楚的。”
承影翻了個身,給自己尋到一個舒服的入睡姿勢,語調因為困意而變得有些模糊:“我是怕你陷得太深,到時候傷害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