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男生都認為,如果自己當時能和女生聊聊,說不定她就不會跳下去。
這是生命之外的相遇,線條並未相交,滑向各自的深淵,男生隻能在記憶中參加一場素不相識的葬禮。
男生寫了許多給師姐的信,一直寫到2007年。
讀者不知道信上的文字寫給誰,每個人都有故事,他們用作者的文字,當作工具想念自己。
2007年,喜歡閱讀男生文字的多豔,快遞給他一條瑪瑙手鏈。
2008年,多豔說,我坐火車去外地,之後就到南京來看看你。
2008年4月底,手鏈擱在洗手台,突然繩子斷了,珠子灑了一地。
5月1日17點30分,化妝師推開門,傻乎乎地看著男生,一臉驚悚:“你去不去天涯雜談?”
男生莫名其妙:“不去。”
化妝師:“那你認不認識那裏的版副?”
男生搖頭:“不認識。”
化妝師:“奇怪了,那個版副在失事的火車上,不在了。版友去她的博客悼念,我在她的博客裏看到你照片,深更半夜,嚇死我了。”
男生手腳冰涼:“那你記得她叫什麼名字嗎?”
化妝師:“好像叫多豔什麼的。”
男生坐下來,站起來,坐下來,站起來,終於明白自己想幹嗎,想打電話。
男生背對著來來去去的人,攥緊手機,頭皮發麻,拚命翻電話本。
從A翻到Z。
可是要打給誰?
一個號碼都沒撥,隻是把手機放在耳朵邊上,然後安靜地等待有人說喂。
沒人說喂。
那就等著。
把手機放下來,發現走過去的人都很高大。
怎麼會坐在走廊裏。
拍檔問:“是你的朋友嗎?”
男生說:“嗯。”
拍檔說:“哎呀哎呀連我的心情都不好了。”
男生說:“太可怕,人生無常。”
拍檔問:“那會影響你台上的狀態嗎?”
男生說:“我沒事。”
接著男生繼續翻手機。拍檔和化妝師繼續聊著人生無常。
5月1日18點30分,直播開機。
拍檔說:“歡迎來到我們節目現場,今天呢來了三位男嘉賓三位女嘉賓,他們初次見麵,也許會在我們現場擦出愛的火花,到達幸福的彼岸。”
男生腦中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可以聽到她在說話,那自己也得說,不能讓她一個人說。
男生聽不見自己在說什麼。
男生側著臉,從拍檔的口型大概可以辨認,因為每天流程差不多,所以知道她在說什麼。
拍檔說:“那讓我們進入下一個環節,愛情問一問。”
男生跟著她一起喊,覺得流程熟悉,對的呀,我每天都喊一遍,可是接下來我該幹什麼?
男生不知道,就拚命說話。
但是看不到自己的口型,所以男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男嘉賓和女嘉賓手牽著手,笑容綻放。
男生閉上了嘴巴,他記得然後就是ending(結尾),直播結束了。
5月1日19點30分,男生啟動車子,北京的朋友要來,得去約定的地方見麵,請客吃飯。
開車去新街口。
車剛開到單位鐵門,就停住了。
男生的腿在抖,腳在發軟,踩不了油門,踩不下去了啊,他媽的。
為什麼踩不下去啊,他媽的,也喊不出來,然後眼淚就嘩啦啦掉下來了。
油門踩不下去了。男生趴在方向盤上,眼淚嘩啦啦地掉。
5月1日19點50分,男生明白自己為什麼在直播的時候,一直不停地說話不停地說話,因為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
不說話,淚水就會湧出眼眶。
5月2日1點0分,朋友走了。男生打開第二包煙,點著一根,一口沒吸,架在煙灰缸的邊沿。
它擱在那裏,慢慢燒成灰,燒成長長一段。
長長的煙灰折斷,墜落下來,好像一定會墜落到你身邊的思念一樣。
煙灰落在桌麵的時候,男生的眼淚也正好落在桌上。
多豔說要到南京來看他。也許這列火車就是行程的一部分。
車廂帶著多豔一起偏離軌道。
一旦偏離,你看得見我,我看不見你。
如果還有明天,要怎麼說再見。
男生最討厭汽笛的聲音,因為預示著離別。
多豔還沒有到達南京,他就哭成了淚人。
連聽一聲汽笛的資格都沒有。
書本剛翻到扉頁,作者就說聲再見。
多豔鄭重地提醒,這手鏈是要用礦泉水泡過,才能戴的。戴左手和戴右手講究不同。但還沒來得及泡一下,它就已經散了。